亦是因为之前那位不告而别留下的阴影，凤先犹豫许久，还是同碧女提出，想知道她到底住在哪里。碧女笑笑道：“从前不是去过许多次吗？你竟然还不知道在哪里？”
当然不知道了。若是碧女自己的话，就算坐在马车上不用往外看，去过的地方要找出来都是易如反掌的。她感觉敏锐，记忆超群，尤其精于算法。普通人自然是留意不到身边那么多讯息的。解释清楚了，她便笑笑，这一晚，同北辰凤先两个人在夜色之下，沿着杨柳提打算慢慢走到北郊那边去。
夜凉如水，唯一遗憾，便是看不见月亮，凤先抬头看了片刻，见天边星辰明亮，说道：“真是奇怪呢，又不是阴天，不知为何不见月亮。”
碧女便随口道：“这个时候，以天启的地势，寅时三刻月出（大约凌晨三点半左右），午时（上午十一点）月落，多数人是见不到月色的。若是你有兴致，我们等到深夜就可以赏月了。”
“真是明察秋毫，这天地之间，似乎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怎会呢？”碧女略微失落，道：“天地万物都有规律可循，查阅典籍，选对算法，以已知推论未知，便没有算不出来的事情，这种简单功夫谁都会做。人心才是最难测的，我怎样也搞不明白。”
“世间也没有人可以面面俱到，这样的你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完美了。”北辰凤先在静谧夜色中轻轻握着她的手，这双手优美颀长，纤若无骨。唯有握笔的地方有薄薄一层茧。女子手上很少留下这样的印记，也是因此，才让北辰凤先清楚的感知到，自己手中所握的，是碧女的手。
路总不至于没有尽头，下了天街，一路沿官道走到北郊，此时夜已深，但星光之下，府邸之上的牌匾亦可看得一清二楚，长门宫三个字落入心底，北辰凤先当即便觉得自己心寒一半，不经意间，放开了碧女的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么，我是碧女。”那位略微抬头，颇为意外的看着他。
“长门宫，是内廷中人居住的地方，你同当今天子是什么关系？”是长公主，还是宫中的弃妃，亦或者是前朝太妃？无论哪一种，都是他无法接受的答案，他此生早已经不打算与任何权贵攀上关系，更遑论是内廷中人。
“你说北辰元凰么？”碧女依然面不改色的答道，“我是他的妻子。”
相互许下婚姻之诺的人，便是夫妻。既是夫妻，亦是君臣。对于碧女来说，也看不出这两者区别在哪。可以被称为天子正妻的，是将来位列中宫的那个人。而对于碧女来说，中宫不中宫，其实都无所谓。她是北辰元凰众多后宫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这点她非常明确。
她是北辰元凰的妻子，是北荒阴阳师唯一的嫡传弟子。这两重身份，在她看来依然没有任何分别，也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会影响到她喜欢北辰凤先这件事。因此她完全不能理解此刻北辰凤先脸上露出的，那惊愕而又哀痛的表情。
“你是他的弃妃，因此心有不甘，才接近于我吗？”
碧女摇头，道：“元凰从未抛弃我，我出宫是为他办事。我接近你是因为喜欢你，没有别的原因。”
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现实，看着眼前精致面孔，回忆起过往种种，在一起相处的每一个画面，其中万般情意，到如今看来竟然不过全是谎言，而这谎言背后所掩藏的，又不知是何等可怕的阴谋。一时之间心乱如麻，难以接受现实。北辰凤先后退两步，最后再看碧女一眼，接着，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碧女甚至觉得莫名其妙。她不明白，这长门宫门前一个牌匾，如何便成了他们之间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