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那边针对麒麟王的事情,太子按着北辰元凰的想法,将六庭馆的奏报暂且压了下来。却让儒门先拟定兴建兵府的计划。
北辰元凰说了,儒门的人,轻易不可直接驳斥,只能敷衍,你先让他们拟定方案。但是兵府将军的人选,就够他们争一阵子了,方案能否执行,又是另一回事。就算拖到最后,万事俱备,也可以找借口暂且压下,以后再办。儒门中人必然是会反复催逼的,无所谓,顶住就行了。往后还有得交涉。
至于六庭馆,女流之辈,不至于太过于关注军法的事情,尤其君书这些年身体不好。这些事情,你放着不管,她也没精神跟你斗到底。
六庭馆归根结底不是兵部,你不按她说得办,她总不能自己骑马上阵去押麒麟王回来受刑。
真说起来,做天子的,才是职业耍流氓的。
这边太子正全神贯注跟儒门敷衍着,麒麟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回京了。
太子吓了一大跳,心想祖宗啊你可真够会挑时间的,什么时候回来不好,非得这个时候刺激儒门那帮人的神经。不怕六庭馆馆主一怒之下,亲自抓你去军部挨军棍啊。
他颇为婉转的问了麒麟王几句,想知道这位祖宗为何好端端在江南看风景,突然就跑回来了,麒麟王说,“不是陛下急召么?说他病重,让我回来看看。”
年少的人百无禁忌,况且不久之前也见过北辰元凰,实在不觉得像是会出什么大事的样子。
太子扶额道,“汝自己去看看他吧,哪有半分病重的样子?”
这是在效法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么?
麒麟王道,“我猜也是,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听说南冕亲王也接到旨意了,正在路上,沿途驿站的官员还在四处找朝露城主,大概真的是有什么事情吧。我可是他堂弟,不回来也不行啊。”
连北辰凤先与北辰明旭也要召回京城。太子不由也变得慎重起来。总不至于真的有什么事情吧?但这些日子,他日日见他父皇,也没发现有什么。
因此就多嘱咐了麒麟王一句,“王叔汝今日去见父皇,若是他留汝晚膳的话,就遣人过来告知吾一声吧。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呢?吾也想知道一二。”
“明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就算你父皇不愿意,我也得拎上你。”
麒麟王如今同他说话,也不怎么拿架子了,小王啊,殿下啊之类的词,几乎从来未曾提过,开口就是你你我我。至于太子,不管对方怎样,他的礼数,从头到脚半点不缺,也不愧是儒门出来的。
下午那会儿,太子讲上午朝会的奏章批复完,正在思考是先去宫灯帷凑热闹呢?还是先去两仪阁问问安成君回来没。还没想好,便见宫灯帷那边的二门上的女官过来了,说是陛下有召,让他即刻过去。
太子领旨,之后更衣,出门的时候,就顺便从两仪阁那边路过了一下,问过守在两仪阁那边的道生,他们说,师尊大概下月月初就回来了。
不由松了口气。他这阵子压力大得很,同样是师尊,易辰身为儒门总宪,统领前朝儒门势力,只会一直给他更大的压力。至于安成君么,帮不帮他是另一回事,只要那个人在这里,他心里就能踏实许多。
到了宫灯帷那边,见清凉殿中,麒麟王陪北辰元凰坐着,神色颇为严肃,似是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刻意在殿外停步,请安叩拜之后才进去。
北辰元凰温和的笑笑,道:“四境的防务,朕也是许久未曾过问了,因此将封疆的王侯都叫了回来,再度确认一遍。边境军势相关的军备增减,军费支出,以及诸侯封地的税收贡赋,都是繁琐复杂的事情,不能只看奏章,总得跟他们本人面对面的谈才能清楚,因此叫汝过来,听听也好。以后这些事情,都得汝亲自处理了。”
隔了一会儿,又轻声道,“汝向来心思缜密,又有耐心,想必不用朕教,也能处理的很好。”
太子疑惑道,“明年冬天,不是诸侯回京述职的日子么?为何要在此刻急着召王叔们回来?”
北辰元凰大笑道,“汝是年轻人,总想着来日方长,不怕耽误什么,朕却未必能撑得到明年冬天了。”
说着这样令人惊心的事情,语气却是一贯的随意。还笑得那样爽朗,天知道他是在说实话还是开玩笑。太子只能干笑道,“父皇您春秋鼎盛,还是不要总说些这样的话了。”
吓着花花草草不算什么,吓到太子脆弱的小心肝就不好了。太子表面客气,内心已经快咆哮了,尼玛本殿下刚丧母,扛不住刺激好不好,不要总拿这种事逗本殿玩。
自上次在北荒为碧女的事情数落过北辰元凰之后,见他父皇被他数落的一声不吭,心里就一直过意不去。他是天性善良的人,若是让别人难过的话,自己也会难过歉疚许久。因此平日里,就算对他的完美父皇不满,他也不会多说半句。
上容让父母,下纵着弟妹。太子一向严格执行儒门师训,严于律已,宽以待人。
北辰元凰笑笑,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只吩咐伺候人奉茶上来,听麒麟王继续将西漠那边西佛国与火宅佛狱的兵力分布。四境之中,西漠防区算是形势比较简单的,邻国就只有跟北隅皇朝明里假笑暗里乒乓反复拉锯三不五时小摩擦,然后还互遣使者往来,镇日里宣扬友好和平共处的西佛国,以及自西佛国境内叛出,占了一大片荒地,三不五时两边劫掠过日子的火宅佛狱。
火宅佛狱民风彪悍,境内上下全部都是盗贼出身,只能殴打不能收服,真要收服了,西佛国第一个炸毛,边境危机就会变成连锁反应。但在麒麟王看来,火宅佛狱其实还算不上什么敌人。
同一帮强盗有什么好说的?揍过去就得了,大不了就拿他们当军事演习中用的靶子,双方来来回回对练不下上百次了。熟门熟路,用不着怕什么。就是为了西佛国才没有铲平他们的。留着打仗,在麒麟王看来,就当是玩了,不然西漠那边连个猎场都没有,岂不闷死?
听到他这样荒诞不经的言论,北辰元凰也只是笑笑,半句斥责的话都没有说。
麒麟王接着说道,其实他最担心的,还是西佛国。他是彻头彻尾的武将出身,理解不了外交层面文件往来的那些事,就觉得西佛国烦的慌。况且北隅皇朝儒道并行,西佛国又是佛门治国,意识形态不同,双方说不到一块儿去,早晚也是一拍两散的悲剧。这些年,北隅跟火宅佛狱常年对战,多数时候跟西佛国是盟友关系,但在麒麟王看来,与始终如一的敌手想必,还是反复无常的盟友更为可恶一些。
说到这些的时候,太子就渐渐听得入神了。
北辰元凰便道,“明白了么?汝这位王叔,虽然不喜欢虚样文章,看着粗枝大叶,讲出来的话,也不似外朝廷臣那般有理有据句句严谨,但其中道理,是没有错的。但凡西漠的事情,汝就该多听听他的看法。”
“儿臣明白的。”太子立刻就应了下来,前朝那些人诸般弹劾,归根结底,是他们根本不了解麒麟王北辰曦和这个人。而为王者,自然不屑于跟一帮封臣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