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杜茵被人带下去,耿修确认她不会再受到什么危险之后,本想再无人处现身,却被毒瘾的眼神示意阻止了。
耿修再一想,杜茵既然敢做出刺伤高泽的决定,就表明她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规避危险,并不需要他多心。
那他再呆在这里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没有什么益处,不若早点离开,也算给杜茵减少了心理上的负担。
远远的,耿修朝杜茵点了点头,最后往后退着,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见他终于离开了,杜茵重重吐出了一口气。
只要耿修走了,就能够安全,她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至于高泽那里,她有信心,他不会杀了自己。
至少他不会杀了祝贞。
傍晚时分,牢房里冷得雪洞一般,杜茵只好瑟缩在角落里,用稻草披身,不断哈着气来暖手。
就在她闭着眼抵御寒冷之时,牢房的们突然被人打开了,接着是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杜茵顺着那道脚步声抬起头,便见来人着玄色绣金靴,一身锦袍外罩着大沾雪氅,这才知外面又下雪了。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高泽见她的目光深沉又迷茫,不由抿住了唇线,挥退了众人。
跟在后面的陈贵福还有些疑虑,这杜茵可在几个时辰前刺伤了殿下啊!殿下还要和她共处一室,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然而不等他出声劝阻,高泽便稍扬高声音将他喝退了。
待周围人都推到了外面,高泽走近她,蹲下身审视般地看着她的眼,另一手还小心捂着胸口伤处,眯眼问:“祝贞,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事到如今,杜茵觉得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反正她再说什么梦境一类的话,高泽都不会再信了。
“你终于敢肯定地说出我的身份了?”杜茵带笑看着他,目光苍凉。
高泽的下唇被紧紧咬住了,突然苍白的样子如久病之人被一阵刺骨寒风吹倒了般。
“怎么可能……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高泽的眼神复杂,然而在经过痛苦与挣扎之后,现在变为了心疼与爱怜。
他轻轻握着她不知何时起就已经变得瘦弱的肩膀,却不敢摇动她,而是更凑近了她的脸,想从她眼中的那丝漠然里看到他熟悉的样子。
“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杜茵自变成杜茵后,第一回这样正是地直视他的眼,伸手将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拂掉了,“你觉得,什么样的答案才最合理呢?”
高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既然你是祝贞,那你就是孤的太子妃,孤不会亏待你的。”
“殿下说笑了。”祝贞冷冷地打断他,“前尘往事,我们早就该断了,怎能一直沉溺于过去而不醒悟?一个一等丫鬟,身份卑贱,原来还样貌丑陋,如果就此成了太子妃,您会在外面惹来多少非议,嗯?”
高泽此刻根本听不进去她所说的这些。
他想知道的是,祝贞她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可他不能直接问出来,便一直看着她的眼,解释般道:“祝家出事后,孤去求过父皇,可他……”
“这我知道。”杜茵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难掩悲痛道,“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高泽的心蜷缩成了一团,险些忘记要如何跳动了。
难道,她知道当时的真相了?
面对高泽紧张的神情,杜茵只当是他怕自己误解什么,便温声道:“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我知道。但高泽,我希望你日后坐上那个位置了,可以为我祝家平反。你能吗?”
“孤当然可以!”高泽一听她并不知道当初的真相如何,便复又激动扶住了她的肩膀,一时竟忘记自己的胸口还受着伤,只欣喜道,“就算你不说,孤也会这么做的。那祝贞,你你……你还愿意做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吗?”
他的目光满怀希冀,杜茵望着这双眼,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当年他求娶她时的样子。
时光轮转,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崭新的太子,而她则历经蜕变,变为了她从未想过的样子。
杜茵觉得,也许自己是该答应的。
他已经答应会为祝家平反,他似乎还是那么喜欢自己,那么以后说不定也会听自己的劝,远离周义方,将周义方手刃。
但杜茵的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答应的。
他是高泽不假,可她终究已经不是祝贞了。
前世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下,她过得看似自在,实则危机四伏,不得酣睡于榻。今生,也许她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譬如归隐山林,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厮守在一起。
而她喜欢的人……
杜茵很确信,不是高泽。
是耿修吗?
杜茵羞于承认,但当她发现自己羞于承认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得不承认了。
“我不能答应你。”杜茵定定地看着他的眸子,语气肯定道:“你是太子,我是奴婢。”
“孤知道的,孤知道你不是奴婢!你是祝贞,你不是杜茵……”
高泽说着,眼神愈发痴狂,竟不顾一切,就单膝跪地伸手要去抱她。
这个动作太轻柔,太让人难以拒绝。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怀里杜茵只能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痛苦。
她一把推开他,结果忘了他的身上还有伤,那一掌正恰巧碰上了他的伤口,惹得高泽抽气闷哼了一声。
杜茵忙往后退,迟疑又怕地看着他。
她刺伤他,是一道下策,是她想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方法时,不得不选择的手段。
她并不是真的想让他死。
可此刻的高泽,却幡然醒悟般笑了,面色苍白羸弱,眼底尽是痛苦与苍凉。
“你今天这么做,是不是因为恨我?”
看着他在此刻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杜茵恍然间觉得他又成了那个在祝贞眼中永远都温文尔雅的太子高泽了。
可回想起今日他对一个无辜之人所做的事,杜茵捏紧了拳,低声道:“不是。”
但高泽只轻轻摇头,瞥过眼去,笑道:“孤了解你。你一定是看不起我,竟要选择去杀一个无辜之人,对吗?”
杜茵也撇开了头,没有回答。
而对于高泽来说,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还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不论怎么变,不论经历多少,心思永远都是单纯干净的,眼里也永远都是见不得肮脏的。
他不一样,他再厌恶肮脏,也终究不得不与肮脏为伍。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可能与祝贞厮守一生。
但既然祝贞已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也不知道当初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高泽觉得,他应该去争取,应该去重新拥抱祝贞,重新和她做一世的夫妻……
这一次,他可以好好地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任何痛苦与折磨。
毕竟如今她的身份,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威胁了。
可“祝贞”终究还是推开了他,如今看着他的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
“殿下不要再痴人说梦了。”杜茵扶着冰冷的墙面勉强站起身,美眸一目不错地看着他,“我拒绝你,不仅仅是因为今天的事,也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无辜的人。而是因为,我已经不是祝贞了,您该明白这点。”
高泽却走近她一步,紧绷的脸带了一丝苦涩的愠怒:“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你是祝贞,永远都是孤的祝贞。”
“我是我自己,从来不是谁的谁。”杜茵紧贴着墙,防备般地看着他,声音愈发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