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你住手。”
当行刑之人拿来刑具,真的拔下了那人的一根指甲,惹得那人无声抖动时,杜茵终于再受不住了,大声制止道。
“莫非是你要代他承认了?”高泽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若是能说出让孤满意的答案,孤可以放过他,也算是放过你。”
“我没什么好说的。”杜茵松开了被自己咬出深深牙印的下唇,冷冷抬眸看他。
高泽的心就像突然间被什么射中了一般,剧烈地疼动了一下。
但他还是扯着自以为高深自在的笑:“那你是要用谁的命,来抵谁的命?”
看着她坚毅而又含泪的眼,高泽没对她动手,而是抱着手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手肘。
“殿下稀罕我这条命吗?”杜茵弯唇笑了,但笑得凄然又绝望。
接着,她一步步走近他,目光越来越狠厉,似乎是赌什么,是高泽一时猜不出来的东西。
此刻的她,满身戾气,浑身都散发着恨到极致时才会有的锋芒,让高泽不得不皱眉直视她。
忽而,杜茵停住了脚步,手往头上一拔,拔下了一根形制简朴的银簪,竟直接往他的心口刺去!
“噗”一声,簪子没入血肉之中,点点鲜血染红了那华贵的锦衣,如嗜血猛禽被镌刻在了画面上。
周遭的时间似乎都凝固了,只有那清晰的疼痛,随那一点逐渐蔓延到了高泽的全身上下。
待众人尚且震惊未及反应之时,高泽已捂住了自己受伤的胸腔,带怒又惊讶地瞪着她,青筋爆了满额头却吐不出字眼。
杜茵冷冷笑看他,手下的力道却并未加重
而后,她低语:“阿泽,你欠我的,难道不该还?”
高泽双目瞠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祝……贞?”
杜茵此刻,露出了一个只有祝贞才会露出的烂漫笑容,但这烂漫笑容里多了些许沉痛与漠然,如苍老几十岁的祝贞:“阿泽,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和她那么像吗?你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吗?”
她刚说完最后一句话,肩膀就被后面上来的人狠狠按住,逼跪在了地上。
再抬眼,已有无数的刀戟指向了她的心口,让她不得动弹。
但面对这么多的胁迫,她的脊背是直的,就连脖颈也仰着,不可折动分毫,如被积雪所压的松枝,不肯向任何东西低头。
高泽此刻已经被人扶着做到了一旁,等太医来,而他的眼睛还不肯轻易眨动一下,就这么盯着她的眼,盯着她眼里的嘲讽笑意,脑海中瞬刻间涌起惊涛骇浪。
她是祝贞。
可是,她为什么是祝贞?
陈贵福得知杜茵竟敢谋杀太子,当即就从外面奔了过来,跪倒在高泽的面前,哭喊痛骂几句后就要人将杜茵杀了,给殿下解气。
可高泽只忍痛抬了抬手,阻止他的行径,多的也没说。
陈贵福不知他此番是何意,但既然殿下都已经如此表示了,他当然不可轻举妄动,只好与那些拘捕杜茵的人面面相觑后,退了下去。
至于那本来被绑在柱子上受刑的人,早被人遗忘了,此刻终于有了深吸气的机会。
很快,太医就赶到了现场。
高泽看完诊后,因怕彻底伤口,就只能躺在床上。
但他依然不肯闭上眼依言休息,而是继续狠瞪着杜茵的方向。
此刻的杜茵,面上早恢复成了平常的乖顺模样,任由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探。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高泽自己编撰出来的一个梦。
可一切都太过真实,杜茵刚才的那个眼神,高泽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祝贞,她是祝贞……
他早就怀疑过这点的,他也早该怀疑这点的。
然而杜茵在低头看着自己膝下的冰凉地面时,心里想着的当然不是刚被自己刺伤的高泽,而是早已不知藏身到了哪个暗处,正在窥探这里的耿修。
她确信耿修没有走远,确信他一定看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但她也迫切希望耿修能够尽快离开。
高泽暂且不会杀了她,杜茵很确信这一点。但只要耿修留在这里多一刻,他就多一刻的危险,这是杜茵绝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至于被她念着的耿修,在从人群中听到高泽遇刺的消息后,就已经闪身回到了耳房附近,在无人处静静听里面的动静。
他突然后悔刚才做出的那个决定了。
找一个无辜之人代替自己,是耿修当时出的一个下策。
他知道高泽能做出什么行径出来,但那是当时的耿修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让一个无辜之人代替自己去死,听起来多么讽刺。
可耿修心里清楚,在太子府里当府兵的话人,无辜不到哪里去。
他怕疼,怕死,怕受刑罚,可当初那些因他而受疼痛与责罚,甚至是因他而死的人呢?难道他们就不无辜,就该死?
他们的手上沾了太多无辜之人的血,即便他们觉得自己只是在依从命令而已,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所以这个人的死,不足以让耿修觉得愧疚。
但他忘了,杜茵并不知道这一切。
在杜茵眼里,高泽是那样好,他的府兵也应该是无辜的,不该被他们牵连的。
所以她不忍心一个无辜人受到这样的苦难,也受不了看着这样一个人以如此非人的方式去死,所以她不惜赌上自己的命,也要组织高泽去这么做。
高泽会杀了她的。
刺杀太子,这是株连的罪!
耿修捏紧了自己的拳,随时准备冲进去,将杜茵带走。
哪怕是暴露自己的身份,哪怕是他们二人一起被抓。
他不希望杜茵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高泽这种人残忍处死。
但出乎意料的是,高泽竟没有杀杜茵,甚就只是让她跪在那里,然后用狠毒又琢磨的眼,探视她的内心深处。
耿修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伏在所有人身后,等待着里面任何动静的发生。
没过多久,高泽因受伤用了太医带来的药,眼皮昏沉不得不睡去。
但在睡前,他也并未下达要杀了杜茵的指令,只让人带她下去,让她好好在牢狱之中待着,他要亲自审讯。
耿修皱起眉,深深看了眼杜茵的方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以高泽的性格,他怎会如此轻易就放过杜茵?
即便她是他的一等丫鬟,也不该有如此待遇……
难道杜茵,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