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我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有我不得不去面对的东西。即便我再想逃避,也不可能真的就选择逃避。”杜茵咬紧了牙,眼睫重又抬起,但此刻眼神之中更多的是坚毅,“所以我要回去,回到高泽的身边去,在那里虚与委蛇,直到我该做的事都完成。”
耿修听到这里,既欣慰又心疼。
她若是不需要面对那些,他也不需要为这天下操心,该有多好?
他可以护着她,带着她浪迹天涯,去一切想去的地方。
可是他不能。
他也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任务,有他不得不去承担的责任。
有这一重重深重的责任在,他就不可能开口去承诺一个女子任何东西。
即便杜茵不是寻常的女子。
实际上,只要耿修愿意,他可以对她说,他能够帮她完成她的那一部分任务。毕竟他们的目标之中,有重合的地方。
可耿修十分清楚,这样的话在杜茵耳中听来,无意于是在否认她的价值,无意于是在看低她的灵魂。
她要亲自去做的事,旁人是无法代劳的。
哪怕耿修有天地间所有人都不敌的能力,哪怕耿修真的可以只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扭转一切,杜茵也绝不会答应的。
他是他,她是她。
他的优秀与她并无直接关系。杜茵也拒绝依靠他的优秀去承担自己的任务与责任。这就是杜茵的原则。而耿修,势必会尊重她的一切固执的原则。
“要我现在就送你走吗?”耿修将这话在喉间滚了又滚,最终才纠艰难地吐露了出来。
杜茵知道他也关心她,他这话说出来并不是因为嫌她麻烦,而是深明她的抱负,所以支持她。
“好。”在光影之下,杜茵转身正对着他:“我要到他那里去,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你不能再去太子府,否则,难保再出什么意外。”
耿修却笑了:“我若是执意要去,难道有人拦得住吗?”
这倒是事实。
杜茵忍住苦涩的笑,半是认真道:“既然你出入如此方便,那你要是有了新计划,也记得提前告诉我啊。免得后来,我又为你瞎操心。”
她话里有嗔恼的意思,但在耿修听来就如同一只猫儿在故意闹着叫唤,只会让他觉得可爱得紧,绝无厌恶之意。
所以他也笑着回应:“一定会的。我若是再让你瞎操心,我便不再出现在你的眼前。”
他话里的本意是要惩罚自己,可在杜茵听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她皱起眉头:“这话我可不觉得好笑。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高兴了。”
耿修看她这样,才知道自己的话欠妥当,忙笨拙地给她道歉。
杜茵心里顿时没那么苦涩了,便努努嘴,抬手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又像昨晚那样,杜茵抱着耿修的腰,跟着他在天际间辗转飞跃,终于在大理寺的人都清醒过来前赶到了那个庭院。
将杜茵安置在她昨晚蹲坐的地方,耿修却不能说话来提醒她,只能用眼神示意她,一切都要小心。
杜茵本还嫌他麻烦,但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终究是点点头,乖乖坐在那里不动了。
说是不动,其实她是在酝酿自己的情绪。
毕竟,一会儿她得演一出大戏呢。
“她还在那里?”
大理寺卿孟成刚从家里赶过来,就迎到了看起来比他还匆忙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依然一身华贵之气,骄矜不可轻近,但他步入大理寺时,还是暴露了那隐隐透出的焦急之意。
这一点,就连高泽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是,她已经在那里坐了一夜了,微臣怎么劝都劝不动她!”孟成一脸无奈,忙将高泽往那个庭院引去,嘴里还不停道,“这姑娘也真是的,这么冷的天怎么就犯犟了呢?这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呦!”
“冻死了,也是她自找的。”高泽语气寒冰,眉头紧拧,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精神极差。
看来殿下真的很在意这个女子,否则也不会一大早就急着过来了。
孟成不知道的是,高泽昨晚一夜都没睡。
他早就想来了,可甚至可以说,他走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想走。
可杜茵那种态度,怎能让他不气,怎能让他不在乎?他做不到毫无挂念,可也做不到自降身份过来亲自找她!
就算是要找,他也得等到第二天一早,以接回府中奴婢的名头,去找她。
远远的,高泽的脚步在庭院前停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身影上。
她看起来,似乎很冷。
“你没给她添衣服?”
高泽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撇开眼的同时质问孟成道。
孟成懵了一懵,心想他堂堂大理寺卿,难道还要给一个奴婢披衣服吗?这也太不像话了!
可太子殿下都这么问了,那他不能不寻个好理由把这事儿蒙混过去。
“殿下有所不知,微臣当然想到这一点了,害怕她会冻着就给她拿来了衣服,可她不要啊!还说什么,坚决要在那里守着,死也愿意……”
“不知好歹!”高泽低声骂着,拳头紧紧捏起,身体都有些轻微的抖动。
就像一条盘旋在空中的龙突然发出了怒吼,孟成忍不住往后缩了又缩,怕自己被迁怒到。
然而高泽的声音突然一拔高,就引得杜茵回过来头来。
她茫茫然地看过来,似乎是努力辨认了很久,才辨认出那道身影是高泽。
于是,她眼神忽然一亮,眸子云销雨霁般迸发出一股欣喜,她忙站起身,朝这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殿下,殿下!”
高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是没明白她要干什么。
可他皱眉的同时,心里又隐隐带着期待,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希望杜茵能够清醒地认识到,他对她有多好……
杜茵的手无措地伸出,似乎是想要抱住他,可是在靠近他的时候,又畏畏缩缩地收了回去。
她眼睫盈泪:“殿下……”
“哼。”高泽故意撇开眼,不在意般地哼笑一声,“难道是禁受一夜的冻后,你被冻得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