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哽咽着问:“那娘您快说啊!否则他非打死我们不可……”
“老沈!”
怜爱地摸了摸红叶的头,苏婆子颤着声线喊面前昏醉的中年男子,“你别气,咱们娘俩有的是办法给你弄到钱!”
打了个酒嗝,沈老汉浑浊的眼亮出几分清醒:“你个老婆子,卖是卖不出几个钱了,红叶倒是可以。”
“不要!爹,爹!”红叶嚎啕大哭,嗓音嘶哑,“你要我做啥都行,但是别把我卖了!”
苏婆子看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己也流得满脸泪:“她可是你亲生女儿!就算是让她给人当一辈子丫鬟,也强在让她风尘场里走一遭哇!”
“那你娘的倒是说说,你们从哪儿弄钱来!”
沈老汉怒得一拍凳子,把白日里用不了的劲儿都施在了那几块脆弱木头上。
“洗碗洗衣,烧水做饭,绣花缝被子,咱娘俩哪个不会?铁定饿不死咱一家人!”
“你弄那些一天才几个钱?”沈老汉咬着怒瞪眼,“老子一天的酒钱你都赚不来!”
苏婆子苦不堪言,想他整日不务正业,只知挥霍喝酒,真是害惨了她们母女俩。
原本她偷偷攒下了好几十两银子,心想能让女儿翻身,日后也把她带离苦海,却没想到后头出了那等事,以至于三十两银子全打水漂,反欠百两银。
后头这事儿,她还没敢告诉沈老汉。当初卖虎丫,她们得了不少钱,东拼西凑,娘俩再多干活赚点儿月银应该也能偿还,现在却不行了。
“咱们总能回去!”
远处的狗吠声,像是夹杂了街坊邻居们尖锐的窃窃私语,将苏婆子的羞恨感拽进了地狱:“就是爬也得爬回去!”
她在太子府待了二十年,可攒了不少的人脉。
盛夏蝉鸣将沈老汉的骂声与苏婆子母女俩的哭声都掩埋在了一片星辉之下,化作了耿修耳边微凉的呼呼风声。
熟练地在晏府后门停下,他同守门的府兵对视一眼,后者便了然会意,给这个每次来,都神神秘秘带黑色面罩的年轻男子让开了条道。
耿修七拐八拐,推开一扇小门,看见昏暗油灯下,站着个身姿雄壮的背影。
听到开门声,那背影猛地转过来,见是耿修后,警惕的目光瞬刻间柔和下来,大步迈向耿修:“怎么才来?”
下午的时候就有人给他通传,说耿修要来,他想着除非有天大的事,耿修绝不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找他,便乖乖在此屋等了一整个下午。
为此,他甚至忍痛割舍了晚膳。
耿修却先检查了下门窗,确定这狭小昏暗的屋子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后,才走到了灯前摘下面罩:“周义方那狗贼和那狗皇帝的狗儿子又要有大动作了。”
私下里,云清帝在他们口中是狗皇帝,高泽是狗儿子,周义方则是狗贼。
但几月前,他们还在尊称这些人为陛下、殿下、大人。
晏城的面部紧绷起来,把嬉皮笑脸的冲动摁住:“快说!”
耿修将他今日所听到的一切都说得了出来,听得晏城怒而拍案:“狗啊!真他娘的狗啊!”
他气得来回踱步:“老子明天就去上奏,让那些人看清楚这两条狗的嘴脸!”
“别冲动!”耿修略提高了声音,“别到时候你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那你就任他们这么干?”晏城瞪着眼,圆脸上像被锅盖烙了一样,泛着滚烫的红,“你能忍老子不能忍!”
“谁要你忍了?”耿修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一掌拍在他背上,“你现在立马派人到建州拦下要劫税的人,别让他们得逞了!”
“好!”晏城想也不想立马应下,迈步往门口走两步又回来,“可老子在建州就那点兵,不够哇!”
“能拦多少就拦多少,”耿修皱眉,语气凝重,“实在不行,哪怕他们把船运来京城了,你还有我,让我去拦!”
“不行!”晏城果断拒绝,“华向,上回你处理那些暗杀我的人的事,已经在满城传开了!万一被有心人查出来你的身份,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耿修抿唇,“你了解我,即便是再死一次,我也不愿让天下百姓再在这群狗里吃亏了!”
去年,是数十万军民之苦;今年,稍有不慎会殃及百万民生。
这些与他个人生死相较,孰轻孰重他心里当然清楚。
“晏城,”耿修认真的看他,油灯上跳动的火苗将他眸底的冷灰重新点燃,“若我遭遇不测,你定要将当年的全部真相公之于众,为祝家洗脱冤屈,为威远侯夫妇……养老送终。”
说到最后一句,耿修眸色微黯,听得晏城心里难受极了。
“你放心!你是我兄弟,你想干的事儿老子一定帮你办到!”晏城伸出大掌把眼泪鼻涕一通乱抹,再拍到耿修的肩膀上,“再说了,你能不能对老子信任点?老子哪能让你那么容易就死?还有,你华向换了层皮,咋还变得磨磨唧唧了呢?能不能给老子振作点儿?”
耿修本听得感动,两眉微松,正想说些什么,就被他那一掌给拍懵了。
心底一阵恶寒激得耿修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伸手打掉那只熊掌,皱眉大声道:“你怎么还这么恶心?一个大男人你能不能讲究点儿?”
看他那熟悉的、极其嫌弃的表情,晏城又气又高兴,皱眉咧嘴笑骂道:“你他娘一个男人哪来那么多讲究?真汉子就该像老子一样,凡事尽兴点儿来!”
说着,他故意把脏兮兮黏哒哒的手抹在耿修的衣服上。
耿修猛地跳开,搬起凳子就砸向晏城:“滚!”
“你他娘的怎么就这么听祝贞的话?她让你学干净点儿你还真就乖乖听了,咋老子跟你说要硬气点儿你就不听呢?”
晏城回身一躲,把歪斜在地的椅子又搬起来砸回去。
一时间,小小的屋内噼啪不止,引得门外守卫心惊肉跳。
“哥,咱真不要进去看看吗?”回想起那个黑衣人,年纪稍小的府兵担忧地问。
另一个年长的却笑了:“都多少回了?你该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