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气氛里,尴尬中还藏着暧昧。
暮色昏沉,街上已有人家支起了夜市摊子,油烟混杂着各种浓烈的食物香气钻进行人的鼻子里。
路上,并肩走着的这两人,似乎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
直到夜色迷蒙,长街渐渐又要热闹起来,杜茵才又开口了:“呃,其实我是想趁着在外面的日子,把自己的脸给彻底治好,赘肉也彻底减下去。变漂亮点,我在太子府的日子也能好过点嘛。”
一语毕,她抬头看耿修,就见耿修紧抿着嘴,看起来没反应。
她试图打破尴尬,奈何对方不领情,弄得她也没兴致说话了。
她不知道的是,耿修正细思着她的话,想着她话里的意思。
她变漂亮的目的,难道就是要到高泽身边去吗?
先前她为高泽、燕如君在夜间弹琴奏曲,成了太子府内的红人。若无小人算计,她即便只是维持先前的容貌,也能过得很好。
但如今她容貌大改,若借此攀上高泽,她在太子府的日子岂非如日中天?
她之前还和他争辩过,非说高泽很好……
耿修思至此,心里突然起了怒意,可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她要不要攀附高泽,和他有什么关系?她是变美还是变丑,又与他有何干?
他和她只是暂时合作,且这合作关系随时都可以断。当初他帮她,也仅仅是因为她和祝贞间有点点联系而已,再没别的了。
所以,她要干什么和将来有什么下场,和他无关。
耿修吐出一口浊气,自以为说服了自己,可方才未消的怒意,此刻又变成了让人气恼的烦躁。
真的和他无关吗?
不知道!
耿修在恼悔烦躁之下,突生一股冲动来。
他猛地停住脚,眼里含着星星点点的火花,看着也跟着茫然停下的杜茵,语速飞快:“我说过,高泽不是好人!”
“什么?”
杜茵看着耿修那么认真那么气愤还有点焦急的眼神,没缓过劲儿。她在风中凌乱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是那句话就让他联想到这上面来了。
不过看他这样子……怎么有种小孩子任性的感觉?
算了,那她就用对待孩子的方式来对待他吧。
“好好好,他不是好人。”
杜茵点着头,笑着敷衍。
“我没开玩笑,”耿修目光更烈了,像随时都能喷出火来,“你别回去了。”
杜茵慢慢收住笑,眉头皱起:“为什么不回去?不回去,我怎么达成夙愿?
“你回去,就是羊入虎口。你要做的那些事,我一个人就能做到。”
他目光认真,但杜茵却觉得他在置气,甚至是骄矜自满。很像很久以前,一直围着她转的那个幼稚少年。
“你有你的目标,我有我的计划。”杜茵看着他,轻声提醒道,“耿大哥,你不要管太多了。”
耿修张口还想说话,他立在她面前,就像一堵燃着火的坚硬墙壁,随时要把火扑到杜茵身上。
可杜茵先他一步淡淡开口了,就像一场细细绵绵的雨将这堵墙上的火一点点浇灭:
“我仅仅是想做成我要做的事而已。别的,我不会妄想。我要借着高泽的跳板,对付燕如君,这之后,再通过高泽将周义方正法。但我绝不会不自量力又或是贪图一时安逸,对高泽有不该有的心思。”
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又坚定。
耿修垂下了眼。
“那如果我要杀了高泽呢?”
“我会尽力阻止你。不过到那时,也许我们就不是合作关系了。”
他们各有各的坚持,各有各的想法。既然做不到统一,那就彼此尊重。日后的事,先交给日后。
耿修微抬眼,熄了火后的眸子只带了点焦烟味儿,和他平日里冷静无波的样子还是相差太远。
但他声音还是低沉了下来,还带着轻微的嘶哑:“好。”
他已经不可能放过高泽。他不想杜茵因为高泽而被牵扯进他将制造的麻烦里,可如果杜茵执意如此,他也不会因为顾及杜茵而放弃计划。
她或许无辜,但还有更多无辜之人,不应被高泽毁灭。
杜茵将该说的话都说出来后,整个人轻松了不少,遂重新迈起步子,往负手往前走。
耿修也提步跟上她,两人微仰头,看着星辉下映着的通明长街。
杜茵深吸口气,将空气中的各色香味都吸入肺腑之中。
看着街上那些摇尾乞怜的流浪狗,杜茵想起了尚留守家中的黑芒,转头对耿修提议道:“买些肉回去吧,黑芒这两天快馋死了。”
虽然阿翠会来偷偷接济她,但毕竟不能天天来,而黑芒又是个胃口大的,那点儿肉根本不够它解馋。现在,黑芒的大主人在此,杜茵哪有不请他买肉之理?
耿修却在唇角勾起了一丝不经意的弧度。他想的是,真正快馋死了的可不是会捕猎的黑芒,而是被饿瘦了不止一点半点的杜茵。
他面上还一副懒得搭理,不肯应答的样子,脚步却转向了不远处的肉铺。
杜茵本还因为他不说话而心有不爽呢,但见他行走的方向,还是摇头轻笑了。
装什么高冷呀。
走到肉铺前,耿修直接对正狠剁一块猪大排的屠夫道:“买斤肉。”
土屠夫头也不抬,挥手示意他看案上摆着的一堆肉:“自个儿挑,挑哪块我给您包哪块。”
耿修想也不想,随便指了块大小合适的让他包。
“哎哎哎!”从后面跟上来的杜茵忙叫停他,“这块肉不行!”
耿修微蹙了下眉,低头一看,杜茵已经赶到了铺子前,拦住了屠夫拿肉的手。
杜茵对那些肉左挑右挑,最后摇头叹息:“师傅,您还有些新鲜的肉吗?”
她对食材品质的要求还是很高的呢。
刘师傅抬头“嘿嘿”一笑:“夫人的眼光还是要比这位郎君毒辣呐,远远一瞧就知道我那块肉不行。”
杜茵和耿修的脸俱是一红。这师傅怎么回事?什么夫人郎君的,他怎么能随便叫人呢?
耿修抿着嘴,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流窜着,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