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彻底愣住了。她站在原地,张着嘴想辩解什么,可望着他那样确信的目光之时,顿觉一切词句都苍白了。
“不是的,”阿年深吸气,坚定的眼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更显娇柔可怜,“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会这么对她?耿大哥,你这样误解我,杜茵知道吗?”
“还要装下去?”耿修凌厉的剑眉一凛,“你可以不承认,但我绝不会再信你的话。望你好自为之。”
接着,不待阿年多说,他提步往屋内走,推门而入后毫不留情地紧关了门。
深秋的夜里,阿年瑟瑟而立。
她特地穿得单薄,甚至想着要对他说“我白天找不到你,在这夜里等了你足有四五个时辰了”,期许能得他几分垂怜。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耿修根本不关心她冷不冷,更不会因她的等待而生半点感动之意。
他知道了?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阿年掌心生了冷汗,风一吹冷到了她本灼热的心尖上。
难道他之前一直在关注着她,所以在无意间知道了她撺掇小桃的事?
不对,他不会这么关注她的。阿年自嘲般地想,还是她太自作多情了。
这一切,应该和他的身份有关。
阿年终于意识到他不仅仅是个小厮那么简单了。他身上背着血海深仇,所以时刻保持警惕,定会查她。
一想到刚才耿修对她那般鄙视的态度,阿年在冷风里不争气地红了脸。毕竟是做了亏心事,她无法做到不动声色。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不行!她要问明白,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杜茵,又是不是……真的很讨厌她。
她只是犯了个人人都有可能会犯的小错误而已。只要他肯原谅她,她就能回归到原来的样子,绝不会再犯,继续做那个温和善良的阿年!
她的脚步比她的脑子动得还要快些,待她想好一切后,手已经敲响了门。
面前发朽的木门此刻像极了一堵厚重的墙,在她心头耸立着,隔绝着原本的阿年与此刻抛却了一切羞涩甚至是廉耻的阿年。
如料想的一样,耿修没有开门。
此刻的他枕着双臂躺在床上,细听着隔壁床程仲平稳的呼吸声。
这些日子以来,他就没停过奔波。白日里要在太子府打杂,夜里还要在各处奔波忙碌,说不累是假的。
但他的神经已经习惯了保持警惕,此刻竟歇不下来了,两耳更不自觉地被那“咚咚咚”不知疲倦的敲门声扰得烦躁。
“耿修,”门外的阿年深吸气,下定决心,在风稍停的片刻语速飞快道,“我知道你是谁!”
耿修刚闭上还没从酸涩劲儿中缓过来的眼瞬刻间睁开,接着便见一豆微灯下的程仲翻了个身。
起身穿鞋,耿修大手开门,便见阿年不带丝毫遮掩地投在了他的脸上。
她两片唇轻抖着:“你怕不怕我告状?”
耿修紧盯着她,目光深邃而波澜暗生。
但只过了片刻,他就沉着声音,用不带半点软劲的语气道:“证据呢。你以为我是谁?”
她是如何知道他身份的?耿修想不出来,此刻也懒得猜了。因为不管她知道的途径是什么,结果都是,她不能把他怎么样。
连陈贵福和王武都对他束手无策,阿年一个三等丫鬟又能如何?
不过这也表明,他不能在太子府潜伏太久了。得想好全身而退的后路才行。
“你是从通州回来的。”阿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快遮住自己说话的声音了,不由得提高音量,“那天你和杜茵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原来如此。可他给杜茵的信息,本身也就不算什么。
“那你去吧。”耿修端立在她面前,从高往下俯视着她,“我死不了,你未必活得了。”
这是威胁吗?不,听他的语气,分明是在提醒。
阿年本还带刺夹枪的目光一下就软塌了下来,如被风吹矮了的烛火。
耿修的身份不简单,他在太子府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一直伪装得很好。只要他想,他的确可以随时退出,顺手了结了她的命。
“你舍得杀我?”不知为何,这句话就像追赶羊群的狼,将她意识里那个怯弱的羊羔狠扑在地后,就占据了她心底所有的思量,倾吐而出。
耿修十分厌恶地紧皱了眉,比他从前任何一次都皱得厉害,如看见了一朵鲜花生生被熏臭牛粪压死的情形。
阿年却生怕他立马要说出下一句似的,自己倒先开口:“舍不得吧?你不可能喜欢杜茵的,对不对?你就算有喜欢的人,至少也该是像……像燕妃娘娘那样的。”
她本想说自己的,可话到了嘴边,她的理智就像重回羊群的孤羊,堵住了那道危险的空缺,逼迫她改了口。
燕如君?!她竟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耿修顿觉自己今天不可能睡得好了。她竟觉得他应该喜欢燕如君?!
他心头的怒如烧尽寒月光的烈日:“自以为是!滚!”
说完这简短的五个字,耿修“砰”一声甩上门,竟也忘了顾及还在屋里睡得正香的程仲。
程仲被这声巨响惊得一个抖醒过来,紧张兮兮地看了眼紧闭着的门,又望望浑身戾气的耿修,小心翼翼问:“咋,咋了?”
“没什么,就是一阵带粪臭味的风把门吹得响。”耿修一面说着,一面已脱了鞋盖上被闭好眼。
被恶心了一回后,耿修现在只想赶紧睡着,一觉起来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
程仲迷茫地揉了下眼,见耿修隐隐带怒的样子实在有点可怕,赶紧卧倒继续睡了。
若他知道耿修所说的臭风是平日里娇柔怯怯、羞涩单纯的阿年,一定会惊掉大牙。
而此时的“臭风”本人,正站在门口慌张失措。
她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般,懊恼地蹲下了身,一遍遍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
可这丝懊恼很快就被她心头的恨给湮灭了。
他竟然说她自作多情,还让她滚?!
即便她对杜茵做过那么点不厚道的事,可又不是拿来对付他的!他这样激动,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真的宁愿喜欢丑杜茵,也不对她阿年动心?
她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含恨的怒火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住了,此刻刮过周身的寒风,更像能救她一命的一盆冷水。
她要让杜茵过得更差更惨才行!丑东西,就该在丑东西该待的地方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