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筱宸的眼角微微挑起，挑衅地看着沈寇。
外面的光色从半掩的窗户落进来，在地上分割着明暗。
李茗泽抬头，似乎瞧出了一些端倪，沈寇的目光虽然依旧只注视着萧筱宸，可脸上并没有一丝恐惧，倒是赵景龙立刻暴跳起来：“你什么意思？”
他都忘记说口头禅“喂”。
萧筱宸讳莫如深地笑：“字面意思。”
“你敢伤他一毫，我就要了你的命！”赵景龙的脸色变了，恶狠狠的瞪着萧筱宸，而她的目光也渐渐锐利，赵景龙的拳头攥了又攥，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能捏碎什么东西。
沈寇伸手拦了下：“我不能把脑子给你，但他可以。”
赵景龙：“……”
他听了一愣，很清楚看见沈寇指的人是自己，他微带惊疑地“唔”了几声，松开拳头坐下来，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真的能救出哑巴西。”
萧筱宸瞧出来，他倒是一个重情重义，愿意为朋友牺牲的性格。
倒是沈寇……
萧筱宸翻了个白眼。
但沈寇却是一副好心情的模样，拍着赵景龙的肩道：“你放心，她的意思是想获得你的授权，然后调取你的脑数据，并不会害你性命。”
“什么？”赵景龙将脸转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喂，真的吗？可以啊，我完全没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要？”
他赶紧问着萧筱宸。
她不耐烦道：“你是笨蛋吗？喂喂喂个不停，吵死了！”
萧筱宸虽然在说赵景龙，眼睛却盯着沈寇，她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一般对一个人好奇过，沈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握到她的信息？
照理来说，地球只能被动与国际空间站通讯，根本无法获取其任何资讯，即便他是电脑高手。
赵景龙见他们对视忽略了自己的存在，试探着搭讪：“喂，你打算什么时候……”
萧筱宸头也不抬：“安静。”
赵景龙：“……”
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萧筱宸与他二人交情不深，本来没有兴趣搭理，但这件事涉及“意识研究”，已经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虽不情不愿，但仍起身将赵景龙引进卧室。
萧筱宸从右手腕上的宝蓝色手链中抽出一根根机械纤维体。
另一边，赵景龙始终将萧筱宸和楚星云混为一谈，他虽与楚星云交好，但并不认为楚星云拥有解决意识障碍的能耐，他左思右想，决定先探个底：“喂，大脑是一个很复杂的器官，你真的懂脑科学吗？”
他话音未落，萧筱宸就将机械纤维体逐一插入他的头部，形成网状，这是一种半侵入性神经技术，正在与超级光脑“鸿鹄”之间建立起通路。
赵景龙立刻感到酸、麻、胀的感觉：“喂，怎么像是扎针灸……”
他的声音渐渐沉下去，意识朦胧地望着萧筱宸，意识深处的某个记忆里的画面似乎即将与现实重合。
可还不等他想起来，微睁的双眼就已经远远地放空，大脑已经停止思考。
与此同时，萧筱宸在床边坐下，超级光脑“鸿鹄”的屏幕在四周铺展开来，组成了一圈透明光屏，将二人包围，上面不断出现各种神经编码，它正在自动化建立一种精确的脑电波和行为意识之间的数据库，萧筱宸在众多数据组里找到有关Marcia的记忆。
而每当有关Marcia的记忆出现时，赵景龙的前额叶皮层会受到明显的抑制，大脑的阿尔法波段和低贝塔波段的功率下降。
萧筱宸嘲笑了一声：“玩暗恋？白痴。”
“鸿鹄”：“这段神经编码确实存在问题。”
萧筱宸：“……”
她皱了下眉，仔细查看光屏上的神经编码，发现其中三个神经元出现损伤。那一瞬间，她联想到沈寇说的研究所正在开展的“意识研究”。
难道他们已经掌握控制神经元、修改记忆的办法？
但这样的念头不过一闪而过。
萧筱宸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工作了。”
“鸿鹄”：“是。”
萧筱宸首先修复赵景龙受损的神经编码，找回他的记忆，之后又将其中一根机械纤维体链接上自己的脑机接口，她打算做脑波互通。丘脑作为产生意识的核心器官，在通路建立起来后，让萧筱宸的意识进入到赵景龙的“脑世界”。
一开始，萧筱宸浑身上下都形如透明的沙粒，没有丝毫重力感的漂浮在半空，像是身在虚无的时空隧道，身边不断有各种画面翻飞而过。大多是赵景龙上天下地，枪林弹雨中奔命的场景，其中不乏沈寇、Marcia和楚星云的身影。
萧筱宸找到Marcia吟唱歌谣的那一幕——
三年前，那一日正值寒冬。
天地一片黑暗，周围全是阴森森的枯木树林，不见半点冒绿的杂草，唯有不远处的湖水泛着幽暗的涟漪，但水位线已经降得很低很低。
Marcia遥遥望着远天际，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像是没有灵魂的冰雕，就连每根头发丝都要结冰一样。直到她看见微闪的星光，即便只有那一瞬间，她的眼神褪去了无心、无情的色彩，竟有些迷醉。
那琉璃般的眼神竟来得这般单纯。
她在湖边坐了许久，都没有动，直到天上的星星像萤火虫一样渐渐露出来，她仿佛看到了星海，仿佛千万年的时光都在这里萌发。
Marcia情不自禁地开始吟唱着歌谣——
“凄迷夜雾，有红有黄，
满河的星群倒映出一群怪物，
他们紧紧相连，脑袋朦胧透光，
扭曲的白大褂施展了他的魔法，
怪物一分为二，携云卷雾，沉睡至死亡……”
她的声音优雅、空灵，奈何曲调幽怨与这一幕并不相匹配，倒像是怪物的厉声悲啼，让人嗅到了恐怖的气息。
Marcia唱到了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单手捂着胸口，似乎再无法控制胸腔里的澎湃情绪。
“喂，哑巴西，你居然在唱歌！你居然会唱歌！”
赵景龙的大嗓门忽然从后面嚷了出来。
Marcia睁眼，透出摄人的寒光，却没有回头。
赵景龙手里拿着电筒大步走来，看他的样子像是正在巡逻，当他即将靠近时，Marcia二话没说，起身离开。
赵景龙故意将她拦下，逗弄一般地打量她：“喂，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唱歌，就是那词怪怪的，要不你换一首。”
Marcia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张脸却生得完美无缺。
赵景龙每次看到她都会去想，如果这张脸上多一丝表情，哪怕就只多出那么一点点，绝对是销魂摄魄，让人满心欢喜，就像刚刚一样。
赵景龙的耳根有些红了：“或者，我给你唱一首歌？你喜欢听什么？”
他憨憨地笑着，不好意思地抓着脑袋，就连自己的口头禅“喂”都忘记说了。
可Marcia就像“三无少女”般，冷淡道：“你最好忘了。”
赵景龙的神情颇为好奇：“为什么？”
“会死。”
“死？”
这个音节还未彻底落下，赵景龙的后颈忽然觉出疼痛，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就连眼前的Marcia都变成重影，他大口喘着气，就像落进湖里窒息一般，可身体却使不上任何的力气，好似意识和肉体脱节，他想挣扎，身体却笔直地倒下。
赵景龙还睁着眼睛，可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他看着Marcia从她身旁踱步而去，眼神深邃如古井，最后彻底沉浸在枯木的阴影之中。
随后一缕淡淡的烟草味飘来，有人在赵景龙的背后静静地吸着烟。
而赵景龙，再也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与此同时，湖对岸似乎有一颗石子落入水里，幽暗的湖面泛起叠叠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