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带来的腥气冷如千年寒潭，所有人的心跳都在刹那间漏了几拍。
研究所像是陷入到充满黑色妖气笼罩的漩涡中，所有人的头上都像浮起了沉沉阴霾，心底像有什么东西在断裂。
在漫长而恐惧的等待中，唯有沈寇独自缓步上前。
他仔细检查门上喷洒出来的液体，刹那间已全都明白：“那杯水果然有问题……”
萧筱宸跟过去，有点疑惑：“怎么回事？”
沈寇目光深远：“之前在会上饮用的水里似乎含有某种定位爆破物质，只要离开这里就会自动引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
“难道我们连自主的权利都没有吗？”
广播里传来Matthew医生的声音，像是沉在黑暗里的笑意，给人野兽迫近的恐惧——
“我说过，项目结束前，不要离开。”
人群里出现了虚张声势的暴怒：“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他只是出去打个电话，没有打算离开！”
Matthew医生笑了笑：“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已经是第二批研究员，对我们来说，再死几批都无所谓，我们只需要你们协助艾蒿实现‘意识转移’。”
有人顿时怒喝：“你这种态度会让我们无心工作！”
“不，人在极限的情况下总能发挥超常……期待你们的表现。”
Matthew医生的声音充满快意，却饱含野兽的凶残，让人浑身发冷，无法呼吸。
所有人都沉浸在恐惧之中，他们忽然发现自己要走的路，是一条沿途布满尸骸的路，在血色夕阳下，折磨得人发疯、发狂。
但死亡的事实，让他们从愤怒到狂躁，最后到绝望的沉默……
众人脸色灰白地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冷漠地盯上了一号实验品——Marcia！
他们饱含恨意地一步步向她走近，踏着有节奏的脚步，散发着野性动物般的寒意。
有人发出问题：“你是她的女儿，对吗？”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而Marcia，她有一丝发呆，眨着大大的眼睛，明明才成年，却面无表情地一动也不动，像是预知了未来，冷漠得连生命都不再关心。
可她毕竟是沈寇此次的目的。
沈寇踱步上前，停在他们与Marcia之间，双手插进口袋里，姿态虽然非常慵懒，眼里却一丝厉芒闪过，杀气凛冽。
这群人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他们暗中对视，交换了无数个眼神。
事情僵持了下来。
萧筱宸忽然道：“他们的目的只是永生而已。”
她想，其实艾蒿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对于投资人来说，起辅助作用的研究员死多少都无所谓，只要项目核心——艾蒿活着就行。
萧筱宸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假设艾蒿死亡，是不是就能结束一切？
这会不会是楚星云的杀人动机？
有人回头望向她：“你是说，我们可以考虑别的可能，并不一定要执着‘章鱼计划’？”
萧筱宸点头：“从人类胚胎基因改造开始研究，时间太漫长了。”
“没错，我们应该考虑别的可能。”
“他们的目的只是永生而已，又不是实现‘章鱼计划’！”
很快就有人被调动起情绪。
可艾蒿被激怒了：“人类大脑约有1000亿个神经元，每个神经元对应0.0769TB的储存量，如果无法从生命源头开始干涉，人根本没有办法控制意识。”
“假设能在大脑与外部设备之间创建的直接连接呢？”萧筱宸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采集脑电信号，对其进行分析并将其转换为命令。”
“脑机接口？”
艾蒿反应过来，上下打量她一遍，“你说的这些交叉了多项前沿技术，而现在不具备成熟的解码大脑活动的算法，更别谈神经形态芯片等环节。”
“1929年，人类脑电波的存在首次被记载。
1969年，侵入式脑机接口技术首次被应用于灵长类动物。
1978年，第一例用于视力恢复的侵入式脑机接口设备被成功植入人体。
1988年，非侵入式脑机接口首次成功应用于控制实物。
1998年，首例可用于运动模拟的侵入式脑机接口被植入人体。
2014年，首例非侵入式脑-脑接口实现成功。”
“这项人机交互技术的研发已经在多个领域展开，不比你的‘章鱼计划’要成熟吗？”萧筱宸神色冷硬。
艾蒿微微恍然，忽然低眉苦笑：“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让你觉得未来可期，是吗？”
萧筱宸皱了下眉：“吸取前人的精华，才能看得更远，这才是科技迭代。”
“迭代？”艾蒿的声音近乎激动，“只是无能的说辞，说明你没有办法创造未来！”
他的脸色慢慢变黑，不像初见时那般腼腆，而是沉浸在黑暗中，像被噩梦纠缠。
萧筱宸心想，他很明显在强词夺理，像是藏了不为人知的执着。
可到底是什么？
无数的猜想让萧筱宸的思维异常活跃。
她想到“杀人视频”、想到楚星云、想到意识波动和记忆缺失的时候。
无数个谜题像声势浩大的暴雨，席卷着萧筱宸。
劲风猛烈，她仿佛感受到冰凉的雨水和飞溅的水花，令人窒息。
旁人见萧筱宸沉默，心想她拿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就成群结队地再次聚集到艾蒿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萧筱宸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但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孤独存在的……
萧筱宸仰着头，微微冷笑：“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她的眼神在寂寥中落幕。
片刻后，实验室安静下来。
两拨人各自为营，萧筱宸占据其中一间实验室，因为现在无法启动超级光脑“鸿鹄”，她只能独自重新制作非侵入式脑机。
可短时间内制作出的仪器能否在意识储存器里获取艾蒿的脑电图，并解码算法，萧筱宸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同时，她没有将风险点说出来，因为对她而言，无论是怎样的秘密，都有自己应该承担风险。
沈寇守在一旁，看她脸色暗沉，猜想道：“你觉得艾蒿在意识控制方面舍近求远，探索人类胚胎基因改造，是另有目的？”
萧筱宸随口一答：“还不算蠢。”
“然后，你打算探索他的意识？”
“……”
萧筱宸微微张嘴，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低下头，继续工作，碎发在额前投下阴影。
沈寇顺势猜想下去：“以前你开展‘脑计划’，总会提前获取患者授权，这是第一次不经授权获取意识，让你觉得不合规矩，对吗？”
他没有掩盖对她的了解。
就像一位多年的老友。
可是……
萧筱宸嫌弃地瞧了他一眼：“你还真像一个偷窥狂。”
沈寇笑了起来：“工作所需，没办法。”
萧筱宸心中诧异：“怎么？‘FK’在监视我？”
沈寇又笑了笑：“秘密。”
萧筱宸：“……”
她抽了抽额角，在心里腹诽他可恶。但转念一想，沈寇也说了实话，难怪他会对自己如此了解，可“FK”监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和意识研究有关吗？
和艾蒿……有关吗？
意识储存器的夜里静得好不真实。
在萧筱宸逐渐沉思的表情下，沈寇又插科打诨地笑起来：“想吃宵夜吗？女王陛下。”
萧筱宸眸色一转，站起来，一把拉住沈寇的衣领，凛冽汹汹：“七日后，把艾蒿给我敲晕了，带过来。”
“好的，女王。”
他神色愉悦，又变得很乖巧。
萧筱宸突然红了脸，但傲娇地冷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工作。
但她仍有些心不在焉，收集脑电波数据涉及个人精神隐私权的问题，一直以来她都在积极推进脑数据授权，可没想到，她要非法监测艾蒿的大脑。
七日后，夜里。
夜色浓稠如墨，沈寇如约将昏迷中的艾蒿带来。
实验室外空无一人，四周安静幽静，远处的海岸线早已失去了景致风光，除了黑暗，一无所有，像是深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艾蒿平静地躺在实验台上，亮白的灯光沿着他的脸部轮廓勾勒出深邃的线条，他的呼吸很均匀，却像“杀人视频”里一样睡着了。
萧筱宸站在他面前，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视频”里的“旗袍女人”。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进她脑海，她忽然觉得他们三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联。
沈寇看着她，沐浴在灯光下，像什么电影里的柔光镜头，泛着一身微光，用手里的非侵入式脑机接口作为媒介，开始从艾蒿大脑中获取信号，读取意识。
实验台旁还有三台电脑，一个呈现出脑皮层电图，一个呈现出神经编码，另外一个则是萧筱宸通过解码大脑活动的算法读取出来的画面，也就是艾蒿的“脑世界”——
月色沉香。
烟光淼淼。
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女在月下弹琴，略带忧伤的钢琴声从指间流出，似荡起的一湖的涟漪。
夜风牵起她的裙角，如展翅欲飞的白蝶，月色映上她的眉宇，却令她的眉目朦胧不清，唯见一颗泪痣坠在眼角，像是冰清的玉珠，凄然悲戚。
沈寇眼神中渐渐泛起一种冷厉的神情：“她是谁……”
“还不清楚，只知道这段脑波异常活跃。”
萧筱宸的注意力还在解码艾蒿的大脑活动中，根本没有发现沈寇的变化。
她在试图读取更加清晰的画面后，忽然目光一变，惊呼道：“是我？”
那张脸分明就是萧筱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