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湃拿起电话,一接通就听见曲畅急急地问自己,
“老大,你在哪儿呢?我都找你半天了!”
“我在桃源县。”周湃应声道。
“桃源?一个人去的吗?老大你怎么跑那么远!”曲畅惊叹道。
“嗯,到夏红灯和陈金贵的老家来看看。”
周湃简单回答了一下。
“对了,你刚说找我有事?是有么子新发现哩?”周湃话锋一转。
“其实,不是我找你,是有人要找你,一个你绝对预想不到的人!”曲畅神秘兮兮地说。
“哪个?你还学会卖关子哩!我预想不到的?是哪个鬼?怕不是诈尸了?”周湃笑道。
“孙小钰找你,她说有重要线索要向你报告。我问她是么子,她说她只想跟你一个人感。还是帅哥师父比较有魅力呀!”曲畅酸溜溜地说。
“要得,我在回来的路上哩。”周湃言归正传,命令道,
“小曲,你现在马上查一下,上次发现碎尸的那个垃圾填埋场和西郊垃圾站之间,当天负责运输垃圾的所有车辆信息,尽快发到我手机上。”
还没等周湃驶出白沙南高速路口,曲畅已将查到的垃圾运输车辆信息整理成一个EXCEL表格,发到了周湃的微信上。
周湃匆匆瞟了一眼,好家伙!那些车辆全是绿源公司的。
他立马将行车方向从市局调整为绿源公司所在地,车子下了高速一路向西飞驰而去。
“小曲,辛苦你跑一趟西郊,定位我现在发给你,我们一会儿在绿源公司会合。”
周湃再次给曲畅打了个电话指示道,
“还有,再辛苦你约下看守所的时间,我们两个明天一起去会见孙小钰。”
“遵命!Yes! Sir!”曲畅调皮地学着香港警匪片里的语气应着。
周湃居然也会对她说辛苦了?有他这句话,她便不觉得辛苦了。
绿源公司深藏在西郊的群山环绕之间。
周湃原本以为,这地方应该会被陈金发弄得豪华气派不亚于一座山间庄园,没想到,临到跟前,却只看见一栋绿色外墙的小楼,掩映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里,倒是显得十分低调。
与在三山村的遭遇一样,周湃还没进门就远远被人拦车盘问,直到他亮出警官证,这才好歹算是进了绿源公司的大门。
陈金发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才会活得如此小心翼翼、防备十足?
周湃脑海中出现的心理画像——这应该会是一个小心谨慎、细致刻板的男人形象。
但是看见公司一楼大堂里摆设的各种 “风水宝物”,一水得亮堂堂、明晃晃,好像生怕来客不知道他们公司财力雄厚。
周湃皱了皱眉,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心理画像。这个绿源公司,真是处处透着诡异的矛盾感。
正思忖着,一串豪放的笑声从电梯里飞了出来,
“啊也!市局周队长大驾光临,怎么不早说咯!我好亲自出克迎接乃!”
只见一个戴着大金链子小墨镜的男人从电梯里踱了出来。
黑色西装里的花衬衫敞着半截胸口,打满了摩丝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着,却能看见里面藏不住的缕缕白发,脸上的皱纹也能让人看出,他已是五十上下的年纪。
“是陈金发陈总吗?你好,我是周湃。”周湃礼貌地与他握手,道。
陈金发轻轻握了握就放开了,满脸堆笑道,“周队长找我,是有么子好事咧?”
全黑的大框墨镜让周湃看不清他真正的神情,只能从咬紧的腮帮子中看出一丝紧张。
周湃微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上次西郊垃圾站报来的那个案子,那个清洁工阿姨不是一直还没找到吗?我们看垃圾运输车都是你们公司的,就过来问下情况。”
“哦,这个事啊,那只是我们公司其中一块业务,我平时都没怎么上过心,都是交给我堂客,是她带着手底下的人去打理的。我呀,我太忙哩,其实我主要精力都放在房地产投资上面了。”
陈金发看周湃的眼神时不时往那满墙满柜的“风水宝物”上面瞟,他伸出那只带着大金戒指的手,霸气地指了指,介绍道,
“这些啊,可都是些宝贝嘞!我每做一个项目,就买一件回来,大师说,可以给我镇宅旺宅。后来我果然越来越旺哩!人啊,果然还是有命嘞……”
“是啊,人各有命,世事难料。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来,陈总好像还有个弟弟?名叫陈金贵。他是不是失踪了?陈总后来还去法院申请宣告他死亡,对啵?”
周湃顺着他的话,开始询问。
“是有这回事。我那个不争气的老弟啊,年纪轻轻人就不见了,也不晓得到底是死是活。外面人都感他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只好带女人私奔了。我都十多年莫看见他哩!唉……”
说起弟弟陈金贵,陈金发一改浮夸的口吻,显得真情流露,还取下墨镜,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周湃这才看见,他那个大墨镜下,藏着一双肿得老高的红眼睛,一看就是被人揍过。
周湃刚开口问,“你这眼睛是……”
就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叫你走夜路不看路,摔痛了吧?”
那声音中带着几分妩媚,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周湃不由地转过身去。
一个女人正“哒哒哒”地踩着细高跟鞋,从楼梯上款款而来。
她穿着考究的西装套裙,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眼角眉梢里却满是风情,虽然能看出她已经上了点年纪了,皮肤却保养得姣好,自有一种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味。
“周队长,有失远迎了!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公安局已经派人来查过了吧?
那天去过大岭子山的司机已经全部被盘问过一圈了呀!
今天周队长还亲自跑这一趟,莫不是案子有什么新的发现,需要我们配合的?”
她礼貌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撒娇的嗔怪,话锋却已转守为攻了。
这才第一次打交道,周湃已经心中感叹,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他瞬间明了,为什么这个绿源公司从里到外充满了一种诡异的矛盾感了。
这种矛盾感,就来自于这个公司的男女主人,这对截然不同的夫妻俩。男的看似是个嚣张的土豪,实则是个大老粗草包。女的看似柔媚娇妻,实则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这个公司真正的掌舵人,恐怕并非外界所言的陈金发,而是这个身居幕后的女人。
周湃盯着那双笑意盈盈却不带一丝温度的如丝媚眼,想了想该如何寒暄才能打开局面,放下这个女人的防备心。他拍了拍陈金发的肩膀,笑道,
“还不知道陈总夫人叫什么名字?您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吧?看样子陈总年轻时应该相当有魅力嘛!”
“我叫刘彩虹,幸会!”她骄矜一笑,与周湃握了个手,“周队长,总让您这么站着,真是我们待客礼数不周了。要不,请您移步楼上茶室?”
她拍了拍手,便跟过来了一溜水灵灵的年轻妹子,都穿着雅致的旗袍,低眉顺眼地听从他们的吩咐。
“周队长,她们几个人,每个人擅长的茶艺品种都不一样。我们有西湖龙井、安溪铁观音、武夷山大红袍、黄山毛尖、台湾冻顶乌龙等等十几种好茶,您看您比较爱喝哪款茶?您随便点。”
刘彩虹做了个手势,示意周湃点茶。
也不知这个地方,究竟会不会暗藏陷阱。周湃扫视了一眼面前这些莺莺燕燕的美女,也不懂刘彩虹是真的请他上楼喝茶,还是请他“喝茶”。
再想到自己刚对刘彩虹的溢美之词,只怕她是有什么误会了?周湃猛然明白过来,脸刷地一下子就红了。
正在此时,曲畅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未见气人,先闻其声,
“哎哟,老大,这个鬼地方也太远,太难找了!他们还不让我进来!”
一进门,曲畅就看见十几个年轻漂亮的旗袍美女围成一个半圆,将周湃簇拥在中间,而他此刻正面红耳赤地呆立着。
曲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便马上一个人跑了出去。
“喂!小曲!”周湃知道曲畅是误会大了,只好也跟着跑出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误会什么?我都听见那个老女人说让你随便点了!
怪不得刚才他们拦着不让我进来!原来是怕我撞破了你的好事!
你还是我心中那个大公无私纯粹正义的师父吗?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亲耳听见,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真的是来查案的。里面那个男的,那是陈金贵他哥!哎哟,我跟你解释个什么啊我!”
周湃正愁盘查遇到了刘彩虹这样的硬骨头,啥都问不出来,现在被她摆了一道,更是觉得又气又恼。
陈金发从公司里追到大门口,挥舞着他那只带满了大金戒指的手向他道别,
“周队长,我就送你到门口哩。你要是有我弟金贵的消息,请一定要告诉我啊!这么多年了,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还真是怪想他的……”
他说着,眼眶又红了。
刘彩虹踩着高跟鞋也跟了出来,仍旧保持着优雅骄矜的微笑,道,
“周队长,我们绿源公司虽然是个小公司,但一直都好好遵纪守法。
我今天就会向全公司交代,以后您这边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全公司上下每个人都必须义务配合!包括我和老陈在内!
您下次如果还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老陈他平时忙,经常不在公司。周队长,您放心,您再来啊!”
“再来!我们一定再来!”曲畅跺了跺脚,自顾自地冲出了绿源公司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