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市第二看守所。
穿着黄色马甲的孙小钰被押到了会见室。
“好久不见!”周湃隔着玻璃向她打了声招呼,仿佛见到的是一个老熟人,“怎么样?在里面还好吧?”
“托你的福,我好得很!”孙小钰拿起电话听筒,依旧凛冽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往周湃的身上刮来。
“看你这眼神,我就知道你过得还可以!”周湃笑了笑,问道,“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你就找我哩!感咯,今天点名让我来,有何贵干啊?”
“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保管让你今天晚上睡不着觉那种!”孙小钰的嘴角一撇,神秘一笑道。
“哦哟哟?么子秘密哟?那你还不赶紧滴!我洗耳恭听!”周湃靠在椅背上,满脸轻松地说道。
“想知道林千禧的亲生伢老子是哪个吗?我晓得哟!要不要我告诉你咧?”
孙小钰那双兴奋地眼神此刻盯紧了周湃的眉心,阴阳怪气地问道。
“管他哪个,反正不是我!”周湃收起了笑容,用目光回击道。
“你倒还蛮有自知之明咧!难道你就不想晓得吗?你的情敌是哪个?当年早早就让你戴了绿帽子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哈哈哈哈……”
孙小钰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
“肃静!”押她进来的女警此刻依然守在会见室,大声训斥道。
“你这样子问,那就是你也不晓得咯!那我们还谈么子谈?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配合我的调查,先做好准备回答我的问题吧!”周湃故意用激将法。
“你以为我像你啊?脑壳上面都一片青青草原了,还特么以为自己是纯爱战神呢?我告诉你,林夕她就是个贱人!荡妇!跟她上过床的男人我数都数不过来!”
孙小钰阴着一张脸,咒骂道。
“闭嘴!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小曲,你别管她,开始问话。”
周湃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将电话听筒交给了站在旁边的曲畅。
“周湃!输给季临仁,你不丢脸!”孙小钰放下听筒,扯着嗓子大声吼道,她就是故意要让周湃隔着玻璃也能听见。
周湃每皱一下眉,孙小钰的心头就暗爽一次。
自从进来以后,她每天都在琢磨该怎么对付这个把她送进来的男人。
直到有一天,她回忆中的花边、传闻和听说,各种真真假假的碎片拼接在一起,竟然将林夕十几年前刚成名时的情史成功串起来了。
她终于想到了这个办法——杀人莫过于诛心。
“什么?你再说一遍!是谁?”周湃一把抢过曲畅手中的听筒,怒气冲冲地逼视着孙小钰的双眼,问道。
“你听好了,林千禧的生父就是,我们白沙首富的儿子、闻天集团CEO——季!临!仁!”孙小钰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一字一顿地说道。
季临仁?周湃忆起,他被林夕母亲李明艳赶出她们家的那个雨夜,听见的好像就是这个名字,说是她父母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
周湃不由地心中一颤,身子往前一倾,死死地盯着孙小钰,问道,
“你确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亲耳听见的!他和林夕一起,陪林千禧过生日。”孙小钰骄傲地扬起下巴,“生日蛋糕还是我亲手送过去的。怎么?你不信?”
周湃在脑海里迅速推算着时间线:
林千禧是2000年2月出生的,按十月怀胎倒过去算,若是足月生产,怀孕时间正好就在1999年4月!又是1999年4月!
见周湃沉默不语,孙小钰继续拱火,冷嘲热讽道,
“说不出话了吧?你以为只有你周大队长会用攻心术吗?怎么样?这种滋味不好受吧?你的初恋情人一边和你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另一边早就已经和其他男人滚到床上去了!”
周湃抬起头来,目光中没有一丝回避和闪躲,直视她道,
“那个不是真正的林夕。和季临仁暗度陈仓珠胎暗结的人,并不是林夕!我干脆直接点告诉你吧,你杀错人了!”
周湃的声音突然变大,肯定十足的语气掷地有声。
孙小钰一下子被他这番来势汹汹给问懵了,情况已经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眼皮子,大声向周湃发出了一连串追问,
“你说什么?她不是林夕?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我杀错人了?不可能!我天天跟住她,计划了这么久!周湃,你休想混淆视听!”
“呵呵,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堂堂一个刑警队长,会在这里跟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周湃压低了声音,凑近听筒,一声冷笑道,
“你从头到尾就错了!你杀的那个人,她根本就不是林夕!她的真名,叫夏红灯!”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杀错人了?”孙小钰喃喃自语着。
忽然,她精气神又回来了,气鼓鼓地问道,“你说我杀错人了,你就拿出证据来!再说,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早就查过了,林夕是独生女,没有双胞胎!”
“理论上,除了双胞胎,确实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但是,你一个混娱乐圈的人,难道不晓得,这个世界上还有种技术叫整容?”
周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来,看着玻璃后那个兀自假装强大的女囚,身子一点点垮塌了下去,像是忽然被人抽干了精气神。
孙小钰总算明白,在这场自以为是的心理拉锯战中,她又输了。
再次输给周湃,她已经黔驴技穷,再没什么招数能使得出来了,但她仍然无法做到甘拜下风。
孑然一身来到这人世间,她本一身傲骨,却注定这辈子身世飘零雨打萍。
她不断地拍手大笑着,直到笑出眼泪来。
押送女警见她装若疯魔,走上前来想要将她押解回去。周湃礼貌请求再多给她点时间。
他看着孙小钰,一脸严肃道,
“孙小钰,事到如今,你还没认清形势吗?我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林千禧生父就是季临仁的?林千禧收到的那条匿名信息是不是你发的?
除此之外,你还晓得些么子?你最好是老老实实地都给我撂了!
千万不要以为,翘不开你的嘴,我们就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要真心想查你,我们有的是技术手段!”
“是林千禧生日那天我听到的。我看林夕好像很紧张这个,还让姓季的找关系去撤销林千禧的出生档案什么材料,于是我就顺藤摸瓜去查了,果然被我逮到个大家伙。”
孙小钰的嚣张气焰终于消弥,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像一个泄了气都皮球,垂着眼帘,交代道,
“一开始我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林千禧身世有问题,我就匿名发给了那个小丫头。
没想到她倒是个有种的,居然自己雇狗仔去查,我就叫瓜爷将计就计引她上钩。
然后叫她去做鉴定。呵呵,我都没想到计划这么顺利!
其实,我也就见过姓季的那一次。其他的,我莫得么子要说的了。”
“很好,我们会再去核实。”周湃点了点头,“你说你早点拿出这种态度不就好了么!”
“周警官,我如果肯配合你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林夕是什么时候换了一个人?我想不通,我实在想不通呐……”
孙小钰用额头重重地敲了敲桌面,以掩饰她此刻的泪流满面。
她还是不甘心,她为这件事计划了那么多年,如果真杀错了人,最后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好,那你先配合我,我问你答,记住!要如实回答!不要再给我耍滑头!”
周湃答应了她。
“1999年4月中旬,你的养父孙大勇,有没有什么反常情况?有没有表现出情绪激动,想杀人?”
孙小钰一脸不耐烦,就这个被问了几百遍的问题,她刚要开口反驳周湃干嘛又拿当年的爆炸案旧事重提,却听周湃继续问道,
“我指的是,当年他有没跟你说,要杀了林厂长的女儿,也就是,林夕?”
孙小钰摇了摇头,果断否认道,
“没有,他经常喝多了说胡话,喊着要杀了姓林的全家。
但是,那都是醉话嘛,哪里当的了真?而且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你也晓得,他自己没有亲生孩子,所以,他对我们这些晚辈,都疼惜的很哩!
路上遇到个陌生小孩他都会盯着瞅半天!有时候还买糖白送。”
“你确定?他出事前段时间,是不是开车时载客载到了林夕?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当时他是个么子态度?”
周湃拷问的眼神中添了几分沉重,
“既然我开口问你话了,我就一定查到了有关线索,希望你明白。”
“他是有碰到过林厂长的女崽。那天我看他心不在焉的,问他,他才告诉我的。
当时,他还教育我说,让我不要学她,大晚上的一个人去那种偏僻地方!很容易出事咧!”
孙小钰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还问他,那个姓林的厂长不是我们的仇人吗?为什么还要担心他家女崽?
他说,那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与小辈们无关。”
孙小钰说着说着,已是声泪俱下,
“他还说,让我不要为他的事瞎操心。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辜负了他一番苦心……”
看她如此,周湃顿觉唏嘘,心中也是一阵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