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市公安局刑警支队。
一盏大灯将302房间照得瓦亮。
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朝周湃吼问着：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晓得我是什么人么？”
周湃淡定地望着他笑了笑，
“就是晓得你是么子人，才请你来这里。”
“扯卵谈！”男人怒气冲冲地大喝一声，“我堂堂一个知名企业家，市人大代表，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我？”
“小季总，凡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都应该积极配合警方调查，更何况是命案。您是市人大代表，肯定比普通公民更有政治觉悟，您说是不咯？”
周湃义正言辞道。
“命案？什么命案？”姓季的脸色立马变了，“命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警察莫乱抓人乃！传出克要是影响了我们集团的商业信誉，你敢负这个责吗？”
周湃也不与他争辩，只是微微一笑，却显得自信十足，问道，
“小季总，最近有个女明星在你们集团旗下的凯莱斯基酒店去世的，名叫林夕，你还有印象吧？你跟她是么子关系？她……”
“我跟她能有么子关系？你们也想太多了吧！”
季临仁还没等周湃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急切地撇清关系，
“再感咯，听说你们那个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你现在来问我？你是么子意思！”
“那个案子确实结了，但还有其他案子没结呢，比如，1999年的4.14碎尸案。”
周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时准备捕捉他脸上的异动。
“你在感么子？我听不懂！”季临仁瞳孔一缩，身子也往后一撤，指着周湃的鼻子，大骂道，“好呀，你们想搞我是吧？来人啊！我要见律师！”
“小季总，你先莫激动嘞！你该有的权利我们肯定不会剥夺你的，但是你要不要先听我一句话？”
周湃冷静地走到他身边，靠近他的耳畔，压低了声音，问道，
“其实你早就晓得，这回死的这个不是林夕，对不咯？或者我更直接一点，死在你们酒店的，其实是夏红灯，是啵？”
季临仁原本勃然的双眼顿时失去了神采，阴沉着一张脸，骂道，
“扯卵谈！瞎几把扯蛋！你们警察怎么随随便便把罪名安到别个头上？你号么子名字？我要投诉你！你们领导是贾局长对吧？帮我叫他来……”
听他说了一堆情绪激动却无理取闹的话，周湃却并不生气。
他心中知晓，当他说出夏红灯这三个字，此人的心理防线已濒临崩溃边缘，此刻一大串发泄情绪的语言，只不过是担心被人戳穿真相的气急败坏。
周湃用犀利的眼神盯住他，继续用轻巧戏谑的语气继续狠狠地在他的雷区上又踩了几下，
“哎！你看你，一激动就露馅了是啵？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反问我夏红灯是哪个吗？
再感哩，我也莫说过对你有罪推定的话，你又是哪里来的想法，说我要把罪名安到你头上？
怕不是你自己这么觉得吧？死在你们酒店的女明星林夕，就是夏红灯这事，你早就晓得对吧？”
季临仁被他问得瞠目结舌，紧张地头上直冒汗，他结结巴巴地掩饰道，
“莫、莫有，我晓得么子……她的事跟我莫关系。警官，要是她的死与我有关，你们早该查问我了，不可能现在结案才找我咯！”
“季临仁，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周湃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拍在桌子上，
“这个是林千禧的亲子鉴定报告，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你是她的亲生父亲，夏红灯是她的亲生母亲！你要不要我翻出来把你看？”
说着，周湃拿起报告在季临仁眼前扬了两下。
季临仁那张平时都红润圆滚的脸顿时变得惨白。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然后，伸出他略微发抖的胖手想拿过去看，却被周湃一把按在了桌面上。
周湃拍了拍桌上那叠报告，威压道，
“还不承认是啵？连你自己的亲生女都不想认了？你季临仁算什么男人！
我告诉你，别说这个亲子鉴定了，就连林千禧当年的户口登记申请表我都已经搞到手了！
她就是你跟夏红灯在国外生的女崽！铁证如山！你休想抵赖！”
季临仁被他这股来势汹汹的审问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句句发难就像一座座压向他心头的大山，压得他胸膛起伏不定，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好咯，我承认……唉……我跟夏红灯是有过一次……哪晓得她竟然就怀了我的种……不过，这很正常吧……男人嘛，哪个莫点风流债呢？况且还是我这种身价的男人。”
他的表情又变得骄傲起来，仿佛他此刻不是被警察审问的对象，而是一个风度翩翩魅力十足的情场高手。
“呵呵，这些话你还是烂在肚子里，留给你自己听就好。莫跟我论。”
周湃冷笑了一声，逼视着他，继续问道，
“我问你，夏红灯为什么整容成林夕？是不是你出的鬼主意？
否则，她当年还只是个年轻的打工妹、服务员，她哪来的钱做那么多次手术？
她又哪来的渠道跑出国整容？只怕那个时候她连整容手术是么子都不一定听说过吧！
偏偏你们的私生女林千禧也是她在国外偷偷生的！而且，还和她做整容手术的医院在同一个国家！甚至同一座城市！
虽然你们很狡猾，晓得先毁了她的脸，才送她出境克。
但是，你以为这样我们警察就查不到了吗？你以为这么做就真能帮她瞒天过海吗？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如果一切都刚刚好，只能说，这一切本来就是个局！
而你，姓季的，就是为夏红灯谋划这个局的幕后操盘手！”
周湃越说越激动，推测到最后，他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下身来，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嘶吼道，
“说！真正的林夕哪去了？她人呢？是不是你跟夏红灯合谋把她杀了？”
“我、我也不晓得！人、人不是我杀的！你莫血口喷人乃！”
季临仁听得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否认道。
“不是你杀的？那是哪个杀的？”
周湃虽然已经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但是听到季临仁在他的逼问下，嘴里竟然蹦出来这句回答，他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林夕真的死了，早在十六年前就被害死了！
这个姓季的花花公子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他不会惊慌地手足无措，更不会脱口而出就说不是他杀的。
他说不是他杀的，那他就一定晓得是谁杀的。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最真实，不假思索的回答最难说谎，很大概率就是他的心里话。
难道谜底就在谜面中吗？真的是夏红灯吗？是她为了代替林夕、成为林夕，所以杀了林夕？
面对周湃的一连串直击人心的拷问，季临仁已是六神无主，乱了阵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给给个勉强敷衍的答复来。
周湃刚要继续追问，只听喇叭里传来一声，
“周湃！询问到此为止！可以放人了！”
是吴迪的声音。
周湃没搭理他。好不容易审讯出半点眉目来，这时候如果不趁胜追击，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他心急如焚，拍了拍桌面，大声训斥道，
“说！林夕到底是谁杀的？尸骨在哪？1999年4月中旬，你和夏红灯到底对她干了些么子见不得人的事！”
季临仁此刻的心却稳了下来。听到那声“放人”后，他的神态又变得倨傲不恭了起来。他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咧开了嘴角，像在静静地等着看周湃的笑话。
没过几分钟，吴迪果然冲了进来，一进门就朝周湃发难道，
“我这个顶头上司现在讲话一点用都莫得了是吧？周大队长！
如果你对我个人有意见的话，那么，贾局长的命令你总该听吧？”
周湃抬头，发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个西装革履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男人，一看他拎包的架势和他一丝不苟的发型，就知道，他一定是季家请来的律师。
“很好！我的律师来了。我就不陪你们玩了。”
季临仁从周湃身边走过，擦身而过的瞬间还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嚣张地笑道，
“周大队长好威风啊！你记住了，下回要是再抓错人，可能要背处分哩！哈哈哈哈……”
“季总，不是我们要拿你是问，只是请你来局里配合下我们的调查而已。
今天你和小周如果有闹出点什么误会，还请您见谅咯！
我们小周啊，他平时就这脾气，您千万不要同他计较呀！
我在这里先代表我们市局刑警支队，向您赔个不是了。”
吴迪对季临仁打着哈哈解释道。
周湃真是见不得他那一脸赔笑的狗腿子模样。
他咬着牙冲出了302室的门，追着季临仁耀武扬威的背影，对他大声嚷道，
“我一定会继续追查到底的！无论是谁违法犯罪，哪怕他再有权有势，我也一定要把他拉下马来！因为，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兜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周湃烦躁得不想接听，更不想留在这里继续跟吴迪争论。
他避开吴迪，一个人默默地趴在走廊灯栏杆上，点燃了一支软“白沙”。
何以解忧，唯有“白沙”。
好不容易，他兜里那频繁的震动终于消停了，吴迪的手机铃声却响了。
周湃看见他直直地朝自己走了过来，把手机递给了他，
“周湃，接电话！赶紧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