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湃和曲畅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曲畅立马掏出她的笔记本，一本正经地准备记录。
“么子线索？”周湃洗耳恭听道。
“周队长，我丑话先感在前面可以啵？我现在上了年纪了，如果有么子莫感对的地方，你们还请见谅啊！”
那人瞟了一眼周湃，像是被他一身正气威慑地不敢直视，缩着脖子，说道。
“要得，你只管感。关于那天晚上，只要你能想起么子线索，我都要好好感谢你嘞！”
周湃点了点头，放下正襟危坐的架势，歪倒在他家沙发上，松弛地磕起了瓜子，说，
“你黄老四能不能从此当回个守法好公民，就看你今天的表现哩！”
“啊也*~周队长你还晓得我外号嘞？”
黄老四一看面前这个长了张阎罗王的脸，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再也不敢像平时一样偷奸耍滑头了。他老老实实交代道：
“其实，那天晚上，我听到楼下有人在喊救命，声音还蛮大滴！”
周湃立马从沙发里直起了身子，问道：
“救命？是女的在喊救命吗？你有下克看哈*吗？有么有看到么子？”
黄老四摇了摇头，道：“我莫下楼。是个女的在喊救命没错，应该是那个女租客吧，好像姓夏，后来被你们警察认定失踪的那个。”
“你为什么没下楼？你明明听见了的！”曲畅愤慨地抬起头来，怒视着黄老四，问道。
“我们那栋楼的人早都习惯咯，住在那里的小年轻两口子三天两头吵架打架。
一开始，听见女的在喊救命，他们房东还会过克拉架，后来就连他也懒得管了。
别个屋里的事，我们外人总不好克插手咯，这不是闲吃萝淡操心嘛！”
黄老四苦笑了一下，解释道。
“小两口？那间出租屋除了那个女的，小夏，还有另外一个男的在住？他号么子名字？”
周湃紧紧抓住这个新冒出来的线索，问道。
“好像是姓陈，说是开车跑运输的，但我看他就不像么子好人。
那个伢子，染一头黄毛，一看他就是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
黄老四一提到那个男租客就气不打一处来，义愤填膺道，
“小夏倒是个好妹子，有礼貌，嘴巴甜，还能呷苦。
我听他们房东感过，一开始就是看她一个妹子，看上去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从乡里到城里来打工也不容易，这才放心把房子租给她。
莫想到，后来她就带了个男人回来同居。像那种老房子，隔音效果都不咋地嘛，他们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总是弄得一片响，还都在后半夜，那种声音哪个听了还睡的着？”
“啊？么子声音？打架还是吵架？”曲畅个愣头青，瞪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问道。
“算是……打架吧！夫妻打架，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黄老四猥琐地笑了笑，诓了面前的年轻女警一嘴。
“你莫带坏她哩！”周湃毅然打断了他说了半截的荤段子，又恢复了一脸严肃，
“让你感线索，你就感线索！何事你棺材铺里开大会——尽打鬼感*啊？”
黄老四扫兴地欠了欠身，将嘴角一撇，继续说道：
“哦哦，反正他们房东后来是后悔哩！那个屋里天天吵吵闹闹的，搅得整栋楼不得安宁就算哩。
最重要的是，还经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他们屋里进进出出的，来找那个男的。
那些人都纹着大花膀子，有的看着凶神恶煞的，还有的看着蔫巴巴的像个吸毒鬼。
总之，一看就都不是好人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所以那男的还能是么子好人？
就这样的两口子打架，我们哪个还敢上门多管闲事？我还想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哩！
周队长，你感我这句话是否有道理？”
周湃被他这么一问，眉头又皱了起来，
“如果真像你说的，他是个坏种，那么当年碎尸案说不定真的跟他有关？你好好想下，男的号么子名字？”
“哦，我想起来了，那些小年轻都管他喊贵哥！”
黄老四啐了一口嘴里的瓜子壳，惊喜地大叫道。
“姓陈的，贵哥？他大名是不是号陈金贵？”
周湃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多年前的那个小巷里，挥着钢管一脸凶相的男人。同样也是黄毛，还自称“贵哥”。
更凑巧的是，当年他的摧花辣手，正是伸向了年方十四岁的小夏红灯。
自己当年为了帮林夕救夏红灯，平生第一回跟人打架，结果却被那黄毛用一根生锈的钢管直接干到脑震荡住院了，出院后还定期打了段时间的破伤风针才完全好透。
因此，周湃对当年那个黄毛印象太深了。听林夕和夏红灯聊天时提起过，那个该溜子*大名就叫陈金贵，没错了。
奇怪的是，夏红灯后来居然跟那个黄毛处上对象了？还同居了？
周湃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当年都是因为林夕才结识了她。自从她退学后，后来就越来越少听林夕提起她了。
现在听来，顿时感到人生的波谲诡奇。
“对对对！好像就是号这名字！”周湃的思绪被黄老四的惊叫连连一把拉回现实。
“谢谢你为我们提供的线索，这个线索很重要，我们会好好核实的。”
周湃松开眉头，向黄老四笑了笑道。
“这就要走吗？多坐坐嘛，呷点瓜子咯！”
黄老四热情洋溢地又往周湃手里塞了一大把瓜子，招呼着说道，
“周队长，我看你这人顺眼！我就跟你多感几句咧！”
周湃点了点头，也不与他客气，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继续磕着瓜子。
只听黄老四继续娓娓道来：
“再感回小夏那个妹子啊，唉，真是可惜了！
大街上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她找哪个男人不比找那个贵哥好？
也不晓得她看上他么子哩？唉，年级轻轻的，人就没了，肯定是那男的不当人……”
周湃听他的语气如此武断，定睛看着他，问道：
“你确定？你最后一次看到小夏是么子时候？最后一次看到陈金贵又是么子时候？”
黄老四一拍大腿，笑道，“周队长果然是周队长！你问对人咯！”
周湃还在等着他往下讲，他却卖关子道：
“我感的重要线索就是这个！周队长，我有个条件，等下可不可以麻烦你一哈？”
“么事？”周湃眯了眯眼，警惕地问道。
“嘿嘿，小事，小事。你可以帮我打个电话给辖区派出所和司法所不咯？
我实在是不想继续社区矫正了！这个脚环一戴起，我都出不了白沙哩！别个一看到这个都把我当犯人一样，都看我不起哩！
再感，我常常找他们报到不也增加你们的工作量了，你感是不咯？”
这个老小子，果然还犯了其他什么事没向自己交代。现在居然以此相要挟，要跟他谈条件搞交换？
周湃锐利的眼神扫射过他微微冒汗的脸颊，一本正经道：
“你犯了事，莫判你进克都算好滴，只是社区矫正而已嘛！
这样子，我等下就打个电话给你们这片的派出所所长，让他跟司法所也感下。
如果你提供的线索真的很重要，对我们破案有价值，我让他们记你一功，算你社矫期间表现好咯！
当然，你自己也要好好做人，千万莫再违法乱纪！否则，让我晓得了，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黄老四一听，果然笑逐颜开，连忙向周湃作了个揖，
“谢谢，谢谢周队长！那必须滴！我黄老四一定不负周队老兄对我的教诲！”
“你少来！快滴感*，你是么子时候最后看到夏红灯和陈金贵？”
周湃不吃他这一套，只想赶紧推进线索。
“就在报纸上登出来4.14碎尸案的前几天晚上。也就是我听到有女的大声喊救命的那天夜里。”
黄老四收回满脸堆笑的谄媚姿态，认真回忆道。
“4.14”是当年发现碎尸的时间，而非案发时间。周湃心中暗自推断道，案发时间，以当年的技术，再加上尸体太碎且并不完整，很难精确推断出具体案发日。按父亲当年的笔记，大概是此前三到七天以内。
“具体哪天？你还记得不咯？夜里几点几分？你几点钟听见有人喊救命的？”
时隔多年，周湃也知道，指望不上黄老四能回忆出具体的时间来，但是日期若能锁定，也是个重大进展。
“太久了，我不记得哩！”黄老四果然想不起来了，但是，他马上脸色一变，得意地扬起了一边眉毛，道，
“不过，我还记得，小夏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那天后半夜！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在她叫救命之后！”
也就是说，和陈金贵大动干戈之后，夏红灯还活着出现在黄老四视野范围之内！
所以，叫救命的，很可能不是她？而是打车去了雨伞巷14号的林夕？
周湃顿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立马追问道：“你在哪里看到她的？旁边还有么有其他人？”
黄老四点了点头，“就在巷子里，在我们楼下，还有个女的和她一起。”
周湃飞快地在手机里翻了翻，找出自己翻拍的当年林夕上大学时的一张旧照来，指着她，问黄老四：“你仔细看看，当时跟夏红灯一起出现的，是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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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也：白沙方言俚语，一种口头禅，相当于哎呀、啊呀。
*看哈：白沙方言，看一下。
*该溜子：白沙方言，街溜子、小混混。
*快滴感：白沙方言，快点讲。
*棺材铺里开大会——尽打鬼感：白沙方言歇后语，形容人乱说胡话、连哄带骗，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