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厂的大铁闸门正在缓缓拉开。
传达室里走出来一个老门卫，毕恭毕敬地朝车子行了个礼，却发觉里面坐着的人并非厂长，而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妹子。
他正迟疑着，驾驶座上的年轻妹子已经摇下了车窗，
“是……李伯伯？我、我是林夕……我要克我爸爸办公室……拿个东西……”
“啊也！是小夕呀！”老李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亲切地笑着招呼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咯！我都差点冇认出来咧！”
一旁副驾上坐着的另一个妹子也摇下了车窗，甜甜地向他打了个招呼，补了一句，道，
“伯伯好！真是不好意思哩！我们一早的飞机，冇办法，只好这个点来打扰你困告哩。”
“莫紧，你克咯！”老门卫很快就放行了。车上的两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车子顺利地开进化工厂内，在偌大的工厂里打着转。
“硫酸池在哪？你晓得啵？”夏红灯问道。
“有强酸强碱的车间、库房，都有骷髅头标记。小时候我不懂嘛，只觉得好奇。
有一次，我就进克那里耍。结果咧，被我爸爸发现了，然后狠狠恶了我一餐*！
他很少对我那么恶！所以，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应该没错。”
林夕回忆道。
“前面，前面好像就有扇大门画着骷髅头咧！”夏红灯指了指右前方一个车间，指路道。
“就是这里咯。”林夕将车子停好，重重地摔上了车门。
两个人正准备打开后车厢，合力抬出那个行李箱。忽然，一束光打到了她俩身上。
林夕顿时屏住了呼吸，一颗心已吊到了嗓子眼。夏红灯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走错咧！走错咧！你爸爸办公室不在这边！在另一头哩！”
一个沙哑的老者之音远远响起，又拿光束晃了晃她们两人的眼睛。
“是李伯伯啵？”林夕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就是刚才那个门卫老李头，跟过来好心给她们指路。
夏红灯机敏地扫了一眼车间对面的那栋白色小平房，里面飘散出恶臭的味道，顿时计上心来，
“伯伯，我们是来这边上厕所咧！我们晓得路，就不打扰你困告*哩，你快回克接个眼闭*咯！”
“那好哒！小夕，你自己注意安全啊！”老李头一听，停下了往那边走的脚步。
“李伯伯，我们两个人一起克，你放心咯！”林夕顺着夏红灯的话说道。
人家两个妹子上厕所，老李头再出于好意，也不好意思再跟过去了。
林夕和夏红灯看着那束光越行越远，一直到看不见，这才放心地打开了后车厢，将行李箱抬了出来，往那扇画着骷髅头的大门推去。
“林夕，这个门上锁了！怎么进克？”夏红灯先一步走到门前，看着那把生锈的大铁锁，直发愁道，“我们总不能去找刚才那个门卫老头拿钥匙吧？那也太明显在扯谎了吧！”
“这扇大门，除了进货出货，一般不轻易开。想开这个门，至少车间主任才能说了算。”
林夕皱眉道。
“那怎么办？我们去偷钥匙？”夏红灯对化工厂的情况不熟悉，焦急地问道。
“好像有……”林夕沿着车间的一排窗户，一扇扇摸索过去。
终于，在靠近车间尾部的最后一扇窗户的窗沿上，她摸到了一把钥匙，还有一个小小的手电筒。
“总算找到了！我小时候就是爬窗子偶然间摸到了这个钥匙。”
林夕将那把钥匙插进来车间尾部的那扇小门，很快就打开了。
两人推着箱子一进去就闻到了浓烈的化学物质气味。
“这个就是硫酸车间吗？”黑暗中，夏红灯看向林夕的眸子里，带着几许疑问。
“对！就是这个味道！我爸爸身上总有股这味道！他以前总跑实验室，还会亲自进车间，每次有这个味道，我妈妈都让他在门外就把外套脱了，说实在呛鼻子！”
林夕回忆起来，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将手中的小手电筒按亮了，拉住夏红灯的手，叮嘱道，“小心点，千万莫自己掉进克哩！”
林夕凭着记忆中的气味，很快就找到了硫酸溶液池。她先是小心翼翼将黑色塑料袋扔进池子试了试。
那池子咕噜噜直冒泡，用血衣包裹了铁锤的塑料袋很快就沉入池底看不见了。
夏红灯立马拉开红色行李箱的拉链。陈金贵的尸体顿时从箱子里滚落而下，“咕咚”一声掉进大大的硫酸池子里，激起一片黄色溶液“水花”，然后，便如同一颗大石头终于沉入了宁静的大海。
悬在林夕和夏红灯心头的大石也总算好不容易落了地，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出车间后，才发现彼此一样，都紧张地满手是汗。
“额……我们要不要……洗个手？”林夕喘了一大口粗气，紧张地问道。
“是咯，免得又沾上血哩！反正你刚才不是说咱俩一起上厕所么！”
夏红灯走到对面的厕所门口，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林夕，把他丢到那个池子里克，你确定不会被人发现吧？你爸这厂子多久清一次池子？”
“不晓得……我每次来，看见里面都是满滴！”
林夕倒是没想这么多，被她这么一问，懵了一会儿，才答上来话，
“硫酸是强酸，应该用不了几天，他就被腐蚀地渣都不剩了吧……”
夏红灯点了点头，“也是，国营的厂子才不像我们打工的那么勤快咧！不可能常常清理池子。”
“嗯……再说，我爸厂子才莫得这么好的生意……不然也不会有工人下岗闹事咧！”
林夕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刚好甩了夏红灯一脸。
“啊也~你要给我洗脸哩？”夏红灯就势也朝林夕的脸上掸了掸水。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秋天。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异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踢翻了什么东西。
“哪个！”夏红灯大吼了一嗓子。
只见一道黑影飞快闪过，她正准备追出去，却被林夕轻轻勾住了衣角。
林夕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向门口靠近。
林夕擦着墙根，向门外探了个头。
门外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打翻在地的啤酒瓶。破碎的啤酒瓶倒在绿色的玻璃渣上，仿佛在证明，刚才她们的所见所闻并非幻觉。
夏红灯匍匐在林夕背上，也伸出头来，问道，“有看到是哪个吗？”
林夕摇了摇头，脸色苍白，担心道，“怎么办？我们该不会被人发现了吧？”
夏红灯站在门口，警惕地环视四周，“刚才那个砰地一声响起时，我看到了一个影子。你感，会不会是那个门卫老头？”
“我、我不晓得……我么子都莫看到……”林夕支支吾吾道。
“肯定就是他！大晚上的，还下着雨，这老厂子里，除了他，还会有个鬼在哟！”
夏红灯的脸上腾起了一股杀气。她弯下腰来，从门外墙根处堆着的空啤酒瓶中随手拿了一个，抄起来就往大门口走去，
“走，我们两个克会会他！我倒要试试看，他有么有看见听见么子。对了，你先不要开车，车子目标太大！”
“红灯，如果真被他发现了，我们该怎么办？”
林夕紧张地搓了搓衣角，跟在夏红灯的后面走着，忧心忡忡，
“他会不会报警抓我们？他现在会不会打电话给我爸爸？完了完了……”
“真被他看到的话，大不了连他一起干掉。”夏红灯转过身来，毫不犹豫地对林夕说道。
林夕分明看出了她眼中的杀意，她倒吸一口凉气，努力劝说道，
“莫要！红灯，你先莫冲动……李伯伯毕竟是无辜的……说不定别个么子都没发现呢……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跟他无关……”
“你既然晓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那就更加应该心里有数，这个秘密不能让第三个人晓得！他要是晓得了，就只能怪他自己倒霉咯！”
夏红灯停住了脚步，幽幽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刹那间，一股凉意从林夕的脊梁骨缝中升起，沿着她的后背一直往上爬，她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怎么？你又怕了？”夏红灯手中的啤酒瓶攥得紧紧的，冷笑道，“放心，不会脏了你林大小姐的手。”
“不、不是……红灯，我突然想起来……我刚才好像有看到一只野猫……嗯，是只黑色的野猫……兴许啤酒瓶是那野猫打翻的呢……其实你看到的黑影只是野猫而已……”
林夕吞吞吐吐地说着。
夏红灯一束冰冷的目光投来，令她立马噤若寒蝉，
“林大善人，你不用扯谎了。想编个假话诓我放过他？你说你现在都已经当演员了，怎么扯个谎都演不来呢？这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林夕一时语塞，脸上一阵发烫。
夏红灯朝她咧开嘴笑了笑，眼角眉梢上却带着满满的怨气，
“林夕，这么多年了，你晓得我最讨厌你身上哪点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菩萨还是圣母？
就你一个人道德高尚乐于助人？别人都需要你的同情和施舍？
你这么高尚，你为什么还跟我一起干这种毁尸灭迹违法犯罪的勾当！
你既然有能耐去帮别人，刚才在我屋里你怎么不会反抗不会自救哩？
哦，对，你林大小姐心软下不了手！这种脏活，活该是我这种下等人的。
万一出了事，我还能替你顶包坐牢。对不咯？”
看林夕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呆立在原地，夏红灯笑着将手中的啤酒瓶交到了她的手中，吩咐道，
“你也不用给我解释了，用行动证明就是。一会儿，我们进了门卫室后，但凡发现不对劲，你马上猛起脑壳敲他！就像我帮你锤陈金贵那样！懂不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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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告：白沙方言，睡觉。
*接个眼闭：白沙方言，接觉，接着睡觉。
*恶了我一餐：白沙方言，凶了我一顿。恶，即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