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环视着小小的出租屋，目光最后停在了角落里一只红色的行李箱上，
“红灯，你这个箱子里有东西么？”
“你的意思是，把他塞到箱子里面？”夏红灯马上心领神会，
“要得！我这箱子还是红色滴，就算渗血出克了，也不容易被人看出来咧！”
夏红灯撸起袖管子，干脆地将箱子里堆着的衣服一股脑全都倒在了她的床上，然后把空箱子抱到尸体前面的地上，果断道，“林夕，过来搭把手！”
林夕颤颤巍巍着走过去，不忍直视那截血肉模糊的上半身。夏红灯见状，主动抬了起来，林夕低着头帮忙抬起了尸体的双脚。
两个人一起用力，把尸体抬起来用力往箱子里面塞。好不容易将躯干都塞进去了，双手双脚却还是伸在外面收不进去。
“陈金贵你个剁脑壳滴！平时看你个子也不高大，现在手脚倒是抻起蛮长乃……”
夏红灯骂骂咧咧着用力往里按住，林夕则使劲去拉箱子的拉链。两个人合作了好几轮，折腾得满头大汗，却还是无济于事。
“唉……男的嘛，毕竟个子摆在那里，腿脚都长些。”林夕气喘吁吁地叹气道。
夏红灯眼睛一亮，“你倒是点醒我哩！反正他也不差这几下！”
话音未落，她又高高举起那个大锤，重重地朝陈金贵的肩膀和大腿根处分别砸去！
没一会儿，陈金贵的尸体便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双手双脚无力地落下在身体两侧。
夏红灯只是轻轻一折，便将那双手脚像折玩偶一样地叠在了他的肚皮上。
“拉啊！你还愣着奏么事？”她抬起头，剜了林夕一眼。那眼神中的狠绝令林夕见了不寒而栗，连忙点头照做。
林夕皱着眉头不吭气，只是一味地苦笑。
她感到自己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就像一条在温暖巢穴里冬眠醒来的小蛇，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向外面纷繁复杂的世界。然而，她看到的却不是意想中的春天。
夏红灯镇定的声音传入林夕耳中，让她不得不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林夕，我们先一起清扫下这个现场，绝对不能给警察留下任何证据。”
林夕乖乖去找来水桶和拖把，夏红灯冷静地摇了摇头，
“不行，拖把太长了，一会儿不好带出克丢掉，我们还是用抹布吧。”
两个人趴在地上，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了。
“还有衣服哩！”夏红灯拿了个黑色塑料袋来，打量着林夕，“都溅到血哩，脱下来拿出克一起丢了。”
她说完，自己却没有动作，而是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林夕，一层又一层地将她身上染血的衣服裤子脱了下来，直到只剩最里面那层吊带背心和内裤。
林夕被她直生生的目光看得心里直发毛，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神中满是楚楚可怜，问道，
“红、红灯，你能再借我一身衣服穿不？”
夏红灯仿佛没听见似的，目光在林夕全身上下扫视着。那洁白无瑕的胴体光可鉴人，令她不由地低下了头。
“你，背过身去。”夏红灯命令道。
她飞快地脱下身上的衣裤，胡乱套了身衣裳穿上，想要遮住自己丑陋不堪的身体。
还没完全整理好，林夕却已转过身来，拉住了她的胳膊，“红灯，你这里怎么了？”
林夕起初只是看到她手腕上的烟印子烫伤，再看她死死按住衣角，顿时更加生了疑心，问道，“他打你哩？”
夏红灯的眼里顿时噙满了泪水，按住衣角的手都变得颤抖起来。
“红灯，我们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了，你有么子事不用瞒我！你告诉我，难道他一直都在家暴你？”
林夕的目光中满是疼惜，“要是我早点找到你就好了，唉……”
夏红灯闻言，浑身一震，她冰冷刚硬的目光渐渐松了紧绷的弦，就像一把淬了霜雪的刀剑，刹那间被人轻轻地收入了鞘。
她不语，只是转过身去，将自己刚刚套上去的衣服又脱了下来。
林夕的瞳孔顿时一颤——那是一个遍体鳞伤的身体，基本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肤，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是结痂的老伤疤就是一道一道的血印子。
夏红灯这五年间像吞针一般拼命往肚子里藏的秘密，同时也在她眼里展露无遗。
“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没想到你……”她那满身伤痕在林夕一双泪目里变得模糊，“红灯妹妹，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夏红灯重重地低下头去，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下坠着，
“当年，其实，不是我想退学，我是被那个畜生给……”
“不用说了，我懂了，我现在都懂了……”林夕捂住她的嘴，不忍心听夏红灯再重复一遍那样绝望的回忆。
夏红灯却比林夕想象中坚强，她将林夕的手放了下来，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
“那个猪狗不如的狗东西，污了我的清白！我只好退了学，出来打工。
莫想到他还阴魂不散，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到处跟人感，他是我男人，要别个都离我远滴！
就这样，五年来，我一个朋友都莫办法交，被他逼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他还用尽各种方法来骚扰我，我好不容易找个正常班上吧，他三天两天来吵事。
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只好答应了他，当他女朋友。”
夏红灯声泪俱下，嘴唇都被自己狠狠咬出了血来，
“我莫想到，这个畜生竟然得寸进尺！他居然偷了我的钥匙，自己去配了一把！
然后，他就搬进来住了！自从他搬到这里，我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他每天喝醉了酒回来，就打我骂我发泄，好像我就是他的出气筒！
更糟糕的是，我后来才发现，他不晓得么子时候居然染上了毒瘾！
他偷我的钱克吸毒，莫钱他就又打我，还想逼我出克卖！他简直连个畜生都算不上……”
林夕想到这次在金沙湾酒店的重逢，夏红灯还没认出自己时，就是在打听“陪客”是不是很赚钱，顿时，林夕的心便蓦然一沉。
她一把将夏红灯揽入怀中，感受到她瘦弱的肩膀在自己怀里不停地战栗着。林夕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轻抚着她的后背。
夏红灯终于“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似乎要把这些年来积攒的眼泪都一泄而下。
林夕终于明白了，今晚她为什么对“黄毛”下手那么重、那么狠了。
“红灯，我都不敢想，你这五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其实你已经很坚强了。
要是换作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不定我也会锤死他吧！这样的人渣，杀一百次都不解恨！”
林夕温柔地牵住夏红灯的手，
“红灯，刚才你说你没朋友，不，你还有我。我还是你的好朋友。
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好朋友，和五年前一样，我的心从来没变过。”
夏红灯终于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道，
“肉麻！我们现在还是先去把这个死人处理了吧！趁现在天还黑着，又还在下雨！”
“好，我克打个电话，喊部车来搬。”
林夕看了看窗外的雨天，穿好衣服，拿了张IC电话卡，往巷子口的电话亭走去。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了雨伞巷14号的红砖楼门口。
林夕早已撑着伞等在雨中，一看到车来，就找司机拿了钥匙，然后打发他先回去了。
她自己再进屋去叫了夏红灯，和她一起将行李箱抬进了桑塔纳的后车厢。
“其他东西呢？”林夕坐进驾驶座后，忽然想起，问道。
“放心咯，都在我这呢！”夏红灯怀里抱着个黑色塑料袋，“衣服裤子、锤子、抹布，齐活了。”
林夕这才启动了车子，缓缓地往巷子外开去。
“林夕，我们这是去哪儿？”夏红灯好奇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所有这些东西？”
“都丢到硫酸池里去溶了。”林夕精神高度紧张，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止不住地还在抖。
“硫酸？照你这么说，那玩意儿还能把一个人彻底溶没了？”夏红灯一脸不可置信。
林夕这才想起来，夏红灯读书时就是个学渣，初三没读完就辍学了，化学压根就没入门。自己的处理方式，在她听来简直不亚于天方夜谭。
于是，林夕点了点头，解释道，
“嗯，我们以前上化学课时学过的，强酸和强碱都具有高度腐蚀性。硫酸就是一种强酸。只要足够的量，要销毁那个啥，只是时间问题。”
“硫酸池？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去你爸爸厂子的路上？”夏红灯反应过来了。
“嗯，红灯，其实我心里有点害怕，你说，我们一会儿不会碰见什么人吧？不会被人发现吧？”
不知不觉，白沙市国营化工厂的大门已近在眼前。林夕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莫怕咯，现在得凌晨三四点了吧，哪个这时候不睡觉跑厂里来打鬼哟！”
夏红灯听了，轻松一笑道。
正说着，一个人出现在厂门口，拦住了她们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