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雨了，天阴阴的。
晚上的饭局，赵松阳原本不想去的。
巫申佑劝了他好几次，最后干脆走到他旁边，“干嘛不去？”
“最近好累。”
“累才要去啊。”巫申佑弯腰，压低声音，“今晚去‘后宫’，啧，你看我干嘛？你又不是没去过，不就是唱唱歌、喝喝酒嘛。”
“都跟你说了，不去不去。”
巫申佑负责行里的信息化建设，赵松阳负责大客户存款业务，两个人同期上班，是十几年的同事，关系一直不错。
“切，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吗？今晚要是请客户，你能不去？”巫申佑翻了个白眼，“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老大今晚也要去的，请客的集成商打算用存款换项目，懂吗？”
赵松阳靠在真皮转椅上，桌上放着行里新发的台历，3月的这页上印着：越努力，越幸运。
他拖长声音，“行，去。”
因为下午临时要跑个客户，晚上请客户吃完饭，他才马不停蹄地赶到‘后宫’。
包厢很暗，但还是能看出这个房间面积不小，除了常规的K歌区域，还有专门的调酒吧台。
“老大，松阳来了。”正在唱歌的巫申佑举着话筒说完，所有人都在《真心英雄》的BGM里齐刷刷的看向了门口。
他赶紧进来，和领导解释了来晚的原因，老大点点头，指着身边的一张生面孔，说是本地某个知名集成厂商，嘱咐他后面好好服务。说完，随手指了个位置，“你去玩吧，我和王总再聊聊业务的事。”
房间里弥漫着香水、酒精和香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甜腻，迷幻，纸醉金迷。
沙发很软，坐下去有种被包裹住的感觉，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早几年，他更年轻的时候，想当然地认为，没有人会真的喜欢应酬。
等他一步一步向上走，拿下越来越多的客户，从小赵到松阳再到赵总。压力像永不熄灭的正午阳光，暴晒着他心里那块叫“欲望”的地方。
他只能放下一文不值的自尊，乞求别人拎着一桶一桶的水去浇灌它，否则他真的会死。
陪人吃饭、喝酒，就像把桶递给了他们。这些人，这些他打心底里看不上的人，当然不一定会按照他的心意做事。
无所谓，至少，他知道他们手里有可以满足自己的桶和水。
不知道谁说了句，“靠，啤酒比公主都贵。”
所有人都笑了。
他看向身边的女孩，“你是？”
“我是唱歌的。”她大大方方地回答。
“一起唱一首？”
“好啊。”
巫申佑还抱着话筒在吼周杰伦的歌，赵松阳侧过头打量身边的年轻姑娘，她穿着红色连衣裙，头发卷卷的，皮肤很白，骨架看上去很小，眼睛水灵灵的，只是眼间距有点近，眉毛又画得过重，看着不太聪明。
但好在她年纪小，看上去不够聪明，是个很重要的加分项。
赵松阳挑了半天，最后还是那个年轻女孩定的曲子。
“唱《小酒窝》吧”。
“我还在寻找，一个依靠和一个拥抱，谁替我祈祷，替我烦恼，为我生气为我闹。”
上高中的时候，为了吸引女孩注意，他模仿过林俊杰唱歌。所以他一开口，年轻女孩就笑了，在伴奏声里，他的心渐渐飞起来。
一曲结束，他和年轻女孩有说有笑的走回沙发，刚坐下，巫申佑拉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松阳，给你介绍一下。”
年轻女孩非常识相的站了起来，走去了沙发的另一侧。赵松阳有点懊恼，强撑着笑脸，拍了拍沙发，“您好，第一次见，我是赵松阳。”他说完，从西裤口袋里拿出名片，递了过去。
“赵总，我是鑫垚的Felix，您叫我老费就行。”那人也递了一张名片过来。
赵松阳总觉得鑫垚有点耳熟，可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您不是集成商公司的人吧？”
“我们是参与的代理商。”
巫申佑抢答，“老费代理的，可是曼诺哟。”
赵松阳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刚才和自己一起唱歌的女孩，“曼诺？”
“啧，你心虚什么呀。”巫申佑一边说一边笑。
老费一脸迷惑，“看来赵总和曼诺的渊源不浅啊。”
“曼诺之前和我们行签过一个项目，就是那个项目做的媒，他才认识了姜白……”
“巫申佑，”赵松阳打断他的话，“差不多得了。”
才稍好一点的心情，被这么一搅合，又变得一团糟。
这个老费鞠躬哈腰的和他换了微信，说以后一定要多多联系，大家都是曼诺的“亲戚”。
他看出此人并不认识姜白月，于是连敷衍都懒得，只点了点头。
刚才陪他唱歌的女孩子，现在在陪老板唱土的掉渣的老情歌，他实在听不下去，走出了包厢。
“后宫”，店如其名。
走廊里恰到好处的灯光，暧昧的照射在偏光壁纸上。
他靠在墙上低着头抽烟，墙纸凸起的暗纹若有若无的压在赵松阳垫在后背的指腹上。
他拿出手机，工作微信，工作邮件，工作电话。
他划拉了几下，全部忽略，微信里还有姜白月四个小时之前发来的消息。
“怎么不接电话？”
他当时看到了，忘了回，他经常这样，她也从不生气。
他向上滑动和姜白月的聊天记录，两人的对话如同老夫老妻一般简洁高效。
上礼拜周末，舅舅见完姜白月，给他妈打了电话，据他妈后来的复述，舅舅说，姜白月话不多，看着不像个难缠的女人。
他以为母亲这次起码会提一提见姜白月的事，结果她还是一堆不满意，她的家境、年纪、个性。
赵父一直没说话，最后才开口，用命令式的语气说，某个老同事的女儿，今年27岁，家庭条件也算匹配，让他月底去见见。
“爸，我有女朋友。”
“我们不喜欢她！”
赵父皱着眉头，很不满意的样子，赵松阳只好沉默着接受安排。
那一刻，他突然有种和姜白月立马结婚的冲动，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挣脱来自父亲的束缚。
“你怎么躲在这抽烟呀？”刚才一起唱歌的女孩子推门出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不是在陪别人唱吗？”
“那现在，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