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一点，这顿马拉松式的晚餐终于结束了。
两个老板由各自的司机捡回车里，笑了一整晚的打工仔们也终于能大大方方的精疲力竭，拖着西装站在路边等车，很快也都散了。
出租车里，姜白月收到了赵松阳发来的短信。
——结束了没
——嗯嗯～
他没再发别的，工作上的事情被莫名其妙的和她扯在了一起，他不喜欢这样，大概还是有点不高兴吧。
刚才K歌的时候，老费向他的老板傅儒业邀功，说他之前陪某个集成商吃饭，在一间叫“后宫”的会所，一群人闹到凌晨三点才结束。
“老板你是不知道，第二天开会，我整个头都是炸的。”
“唱到三点，就纯唱歌？刘德华也撑不了这么久吧。”喝完酒的傅儒业歪在沙发上，之前的那身中年正气和贴在肚腩上乱七八糟的衬衣一样，变得松松垮垮的，“别跟我俩演，要是没美女，你小子还不早早开溜了。”
“老板您这回可真冤枉我了，客户是点了公主，我可只点了啤酒。”
说完，两个男人靠在一起笑了。
“什么客户？”傅儒业问。
老费说出客户名字的时候，正在唱歌的沈嘉漏了一拍，幸好音乐声够嘈杂，姜白月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手机，嘴角上扬，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他口中的客户，正是赵松阳他们银行。
她当时假装无事发生，是为了保全自己脆弱的自尊。而此刻，在这辆出租车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依然没有和赵松阳对峙的热情和打算。
她握着手机，想起之前和迟颜、沈嘉闲聊，沈嘉说她最近喜欢看“先婚后爱”这种风格的电视剧。
“先婚，后爱，不恐怖吗？”迟颜表示不能理解。
沈嘉反问，“说实话，结婚也就是个程序，两个人在一起，所谓的‘我喜欢你’，你们不觉得大多数其实只是受不了寂寞的幻觉吗？什么时候算喜欢？什么感觉叫喜欢？”
好问题。
对姜白月而言，这个“喜欢”发生在很平常的一天，赵松阳来曼诺接她一起去吃晚饭，正是下班的时间，他站在人群中，她一眼就看见了他，突然觉得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可能也是在那天，赵松阳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爱意，于是心安理得的享受这段关系，直到她不再觉得他与其他人有什么分别，“喜欢”重新退回成可以衡量得失的尺。
他会衡量她，但坦白地讲，她自己没在衡量吗？
这段感情里，好像谁都不无辜。
车窗外，霓虹、路灯与林立高楼间窗里的灯此起彼伏，橘色路灯快速划过。
每划过一盏，就像倒计时向前走了一秒。
她闭上眼，原本确定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浓雾弥漫，在她觉得自己活得真是一团糟之前，她决定今晚放过自己。
她想，今天已经很辛苦了，把这些理不清的问题留给明天，就当作给自己的奖励吧。
车子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姜白月现在住的这个小区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维护的尚算可以，绿化做的尤其不错，内部路两边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榉树、松树、梧桐……每一棵都有三四层楼高。
夜风淡淡的，人行道上树影婆娑，抖落一地月光。她低头沿着橘色的路灯一路向前，快到家时，突然站住，看着身边的高层。
意达说过，这栋楼的顶楼是沐野的家。
沐野吃完饭就走了，准确的说，是被她骂了一顿后，就没再出现在包厢里。
她向后退了一步，一层层数上去，顶楼的几个窗户，有亮灯的，也有黑漆漆的，那间是他的房子呢？
她从小就不喜欢和人发生矛盾，更何况是自己误会了沐野。
她拿出手机，点开他的微信，敲了几个字。
——对不起，晚上是我误会你了。
删掉。
——你到家了吗？晚上抱歉哈，我先跪一个~
删掉。
——今晚真的不好意思
删掉。
她盯着手机，想起之前下雪的那晚，自己犹豫要不要给同事打电话，沐野说：“如果不打这个电话，你会一直惦记，那就打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他的号码，按下了呼叫键。
电话只“嘟嘟嘟”响了三声就被挂断了，她看了眼手机，确实是挂断了。
这么生气吗？
但下一秒，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姜白月，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