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在公司里出现的那几天，员工们就会像流浪小猫咪听到人类的脚步声一样，进入一种应激的表演模式中——要么眉头紧锁的盯着电脑，要么慷慨激昂的捧着电话。
然后，假装的忙碌就会变成真正的忙碌。
早上，姜白月在给老方写邮件，答复主管KPI最终的测算情况和制定策略，负责展厅讲解的小周突然跑过来，问她知不知道迟颜去哪了。
“不在吗？”她站起来，发现迟颜确实不在，工位上也没放电脑，“可能在会议室开会，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打了呀，颜姐不接，我还想问问她明天客户参观的一些具体情况呢。”
这个姜白月倒是听沈嘉说过，老板要把新产品打进运营商市场，迟颜的丈夫在本市运营商公司做小主管，他主动为曼诺牵线搭桥，半个月之前就定好，这周会带着他们的业务总来曼诺的展厅参观。
“还是打不通，算了，我一会再来找她好了。”
“嗯，我看到她，也跟她说一声。”
“谢谢白月姐，爱你。”
姜白月被她的嘴甜逗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周是去年入职的应届生，性格活泼开朗，做起事来也够认真。
一开始，她是按照技术岗招进来做产品经理的，但是姜白月所在的产线产品经理男女比例1：0，没有组长愿意把HC给一个刚毕业的女孩。老方建议老板，既然小周base在本市，不如把这个人力放到展厅里去做讲解员，“老板，年轻小姑娘做这个不是正合适嘛。”
小周原本还想和姜白月闲聊两句，可是远处依稀传来老板的声音，她吐了吐舌头，很识相地赶紧回了工位。
今天上午来找迟颜的人还真不少，有来问姜白月的，也有去问沈嘉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嘉问姜白月，“我刚才给颜姐打了个电话，她还真没接。上午好几个人来问我彩页定稿了没，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么知道。”
食堂最近换了大厨，相当懂得怎么用卡路里拿捏充满怨气的打工人，炸小黄鱼、炸鸡腿、甜玉米粒炒小元宵、麻辣臭干。每道菜都油浸浸的，但不管是红油还是白糖，都足够给干涸了一上午的味觉一点点刺激，辛苦了一上午的心好像也放松了一些。
沈嘉擦了擦嘴角的红油，“我那天去老方办公室，听到他正在打电话，跟人说什么‘6月又要开始了’。你说他的意思，不会是裁员又开始了吧？”
姜白月点头，“上次和老板开会，他在会上是这么说的，说这轮主要裁研发的人。”
沈嘉长舒了口气，夹起一块臭干塞进嘴里，“现在这情况，混一个月是一个月吧。”
迟颜也对姜白月说过类似的话。
那天，老板当着他们的面说了裁员的事，多少会给人一种被当成“自己人”的错觉。所以当时姜白月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想到了迟颜。
上一波裁员已经有了动孕期、产期、哺乳期女员工的先例，人力的逻辑很简单：我可以赔钱，你必须走人。
所有人都寄希望于公司上半年可以走出困境，但一季度结束了，市场依旧不容乐观。
姜白月想，现在离6月只有2个月，迟颜的肚子不会很明显，退一万步说，看在她丈夫是潜在客户的面子上，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被辞退。
她想，肯定是自己多虑了。
直到下午，姜白月被老方喊进办公室，把她上午写得那封邮件投在大屏幕上。和KPI相关的数字都是姜白月反反复复核对过的，看了近五年的数字，评估出来的结果，力保老板可以达成目标。
邮件没有问题，老方却耷拉着眼睛，不停地叹气。期间他还接了个电话，似乎又是一线销售在问新版彩页什么时候能上线，他们这个月要办当地的研讨会，急着发给客户看。
“我们这有点情况，”老方看了眼姜白月，她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指了指门外，老方摆手，示意不必。
“回头我来找人和你们联系，你们大会是几号？那恐怕有点赶，这印刷也要时间啊。什么叫迟颜之前说可以，那情况有变怎么办呢？”
老方和对方掰扯了半天，最后还是说服了对方先用去年的彩页应付一下。
挂断电话，老方盯着屏幕愁眉苦脸地薅头发，突然呵呵一笑，和颜悦色的问姜白月：“白月啊，你弄没弄过彩页呀？”
姜白月一愣，“之前都是颜姐在负责，您知道的，我们的业务不太交叉。”
“彩页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放下拽头发的手，又开始转笔。
“颜姐今年做的彩页，规划得挺详细的。”姜白月继续和老方打八卦，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迟颜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吧？
“详细有什么用。”
老方的大嘴巴人尽皆知，她以为这话只是他对迟颜工作不太满意的抱怨，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笑着敷衍，“啊？没用呀？”
老方看着她，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说：“你还不知道？迟颜她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