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睡前的热巧克力
九瓣蒜2024-03-20 10:523,170

网约车里暖气很足,姜白月靠在车窗上,眼睛像失焦的相机镜头——流星般明亮的路灯,在眼前一盏盏划过,再划落。

车里在播一档夜间广播节目,主持人说了个冷笑话,紧接着进了两段急促的罐头笑声,她一惊,回过神,心想:姜白月,沮丧什么?够了!

她揉了揉僵硬发痛的脖子,终于清醒了一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赵松阳打了个电话。

“嘟”声响了很久,一声一声,几乎就要变成砸在她心里的审判,他终于接起了电话。

“结束了?”

“嗯,是呀。”因为喝了酒,她说起话来有点鼻音,听着瓮声瓮气的。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几秒,“喝酒了?要不要我来接你?”

今晚,他们原本约好了一起吃饭。

她听见电话那头有敲键盘的声音,“我在车上了,你还在加班吗?”

“是啊,明天要给总部领导汇报一季度任务完成的情况。”赵松阳在电话那头伸了个懒腰,“老婆,今晚明明说好了要见面的,要不明晚一起吃饭吧?好久没见了。”

每次被他喊成“老婆”,她都觉得浑身过电,“明天再约吧,这两天老板在。对了,你之前说周末要和你家人一起吃饭,我要准备点什么吗?总不能空着手吧。”

赵松阳停顿了几秒,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差点忘了这事,让姜白月不用紧张,只是和他的舅舅、表弟一起吃饭,礼物什么的自己会准备好。

“舅舅?”

“噢,忘了跟你说,他是大学老师,最近要和其他几个教授一起做个公司,我想让他把户开到我们行,他说这倒是小事,就是想见见你。”

姜白月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是我不愿意见他们?”

她刚说完,他就在电话那头叹气,“怎么又开始敏感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你要是实在不想和我家人吃饭,不去也行。”

她很想问他,“以前”,是指什么以前?

她妹妹去世之前吗?

“我不去了。”

她这么一说,倒是把赵松阳说愣了,半天才开口,“你说你,又不能喝,干嘛喝这么多?”

他问得莫名其妙,她答得也风马牛不相及,“迟颜怀孕了。”

“她怀孕,你喝酒?等等,迟颜?她不都四十多岁了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

三十多岁了。

话到嘴边,她改了口:“我也很累。”

赵松阳安慰了她几句,又说这周姜母给他发了消息,等周末和他舅舅吃完饭,他再去她家看看她父母。挂电话前,他突然说:“白月,结婚是迟早的事,只是我还想再拼拼事业。”

她曾经渴望的东西,他从来都是一清二楚。

姜白月笑了,这话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个笑话。他想要往食物链的上端攀爬,对人类而言,这是生存的本能,是无可厚非的事。

只是在这股欲望的洪流里,他和姜白月的关系也要遵循物竞天择的规则。

他们的婚礼进行曲,将是裁判的哨声——宣判他游戏失败,没有爬到那个姜白月难以企及的地方。

挂断电话,再过两个红绿灯就要到家了,她突然对司机说,“我想改个目的地。”

“去哪?”

“一间叫BAY的咖啡店。”

路上,她没有给意达打电话,想着如果她不在,那就再回来好了。

车子拐进BAY所在的那条街道时,她握着包带,直起背看向店铺。

远看过去,招牌的灯是亮的,但店里漆黑一片,导航刚提示“已到目的地附近”,她有点失望,刚想问司机大姐能不能再更改一次目的地,结果一抬头,看见了正在锁门的意达。

她急急忙忙地下车,隔着窄窄的马路,大声喊她的名字。

意达回头,揉了揉眼,“艾……艾艾?”

她走到意达身边,笑着说:“是姜白月,幸好你还在。”

夜风打着旋,轻悠悠的从推窗吹进店里,柜台上方垂着一盏小巧精致的玻璃吊灯,像个连接符把灯下的两个人系在了一起。

“热巧克力?”姜白月还没回答,她已经忙活了起来。

“这么晚还来找你,真不好意思。”

意达摆了摆手,“没事,习惯了,我这就要成醉鬼收留站了。”

“除了我,还有别人?”

“你那个同事啊,前两天,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

姜白月指了指自己,“我的同事?”

“你们之前不是还在店里遇到过吗?”

“沐野?”

意达用勺子敲了下杯延,“叮”的一声,“就是他。”

“他喝醉了?”

“倒也不算,和你现在差不多吧。”

巧克力的味道最是神奇,甜蜜里包裹着苦涩,南辕北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反倒成就了举世无双的独特醇厚。最先感觉到甜蜜的是舌尖,紧接着舌根有些淡淡的苦味,直到沿着喉咙走向五脏六腑,热牛奶的醇香指引着这从雨林走出的神奇果实,仿佛上天对受伤人们的怜悯,轻轻抚慰那些专属于人类的不甘、疑虑和孤独。

“这么晚了,怎么想到来我这?”

在酒精的帮助下,她决定向意达坦白,“因为……好像突然有种没地方可以去的感觉。”

意达听完,忍不住笑了,“你们真的只是同事的关系?”

“我和沐野?”

意达点头。

“准确的说,我们连同事都算不上,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他来的那晚,我问他为什么要来BAY,他和你说得一模一样——‘因为觉得没有地方可以去’。”

姜白月握住米白色的杯子,掌心贴在微微发烫的杯壁上,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隐约觉得,彼时与此刻,他和她,是同样的心情。

“他还说,和你迟早还要在BAY见面。”

姜白月皱眉,明明看上去不是会满嘴跑火车的人,为什么要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既然如此,再办一张卡吧。”

姜白月大笑,“意达,做得好。”

她停下笑,才发现意达盯着她,“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意达移开目光,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笑起来和艾艾挺像的。”

这段时间,熟悉姜白月的人都尽量不在她的面前提起姜艾艾。意达坦然的说出这些,倒让她突然意识到,回忆其实是存在的延续。

她低头喝了口热巧克力,“是啊,毕竟我是她姐姐。”

意达吸了吸鼻子,“说吧,今晚受了什么刺激?”她抱着胳膊,站在吧台的顶灯下,像位年轻的神父。

“该怎么说呢?”姜白月想了一会,“我的人生,好像要偏航了。”

从小到大,她用谨慎到警戒的态度生活,为自己定下一个个坐标,15岁,20岁,25岁,30岁——考学、工作、结婚、生子。如果沿着“正确”的路向前走,摘下不同的果子,是不是就不会再被抛弃?是不是就能被爱?

艾艾去世后,她才猛然发觉,果子是她想象的,她严防死守的篮子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这条路,始终都只有她自己。

她说得不清不楚,意达倒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害怕了?”

“也有点兴奋。”

意达看向窗外,夜空中明月高悬,“姜艾艾跟我说过,你是她妈妈一样的姐姐。我当时想,天呐,这么奉献的两个词压在一个人的身上,很痛苦吧?”

意达收回姜白月面前的空杯子,“我给你泡杯路易波士茶吧,助眠的。”她从架子上的铁盒里拿了个三角茶包,扔进茶壶,又从杯架上取了两个胖墩墩的玻璃杯。

路易波士茶的茶汤是咖啡色的,有股奇特的香气,“没开这间不赔不挣的咖啡店之前,我也上过班,被裁员后找不到工作,觉得人生完蛋了。可是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吗?完蛋也好,失败也好,都是谁定义的?”

姜白月低头看杯里咖啡色的茶汤,热腾腾的香气轻巧的钻进她的心里,“起码不能是自己,对吗?”

她们聊到很晚,从BAY出来,姜白月已经完全清醒了。

意达问她今晚要不要干脆在自己家休息,“艾艾的那个房间,你上次去过之后,我重新打扫了一次,床单、被套都洗干净了。”

她问意达为什么要打扫那个房间,意达说:“开始我以为自己是想清理掉那些和她有关的记忆,等打扫结束,我坐在干干净净的房间里哭了一场。那天很暖和,风吹起窗帘,我突然觉得心不那么痛了,我可以带着这些回忆再向前走一点。”

好奇怪的答案,姜白月的眼睛却红了。

那晚,她睡在姜艾艾住过的房间里,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姜艾艾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她生气得问姜艾艾去哪了,姜艾艾笑着不说话。

奶奶家的旧电视里正在放张卫健和谢霆锋版的《小鱼儿与花无缺》,播到小鱼儿和花无缺滴血验亲的片段,不知道谁提议的,她们决定也试一试。

轻轻一挤指尖,没感觉到痛就冒出了血珠。两滴血在水中立刻交融,紧接着变成了一条金红色的小鲤鱼。

“不是说同父同母,血才会融在一起吗?”姜白月问。

姜艾艾轻轻搂住她,在她耳边说:“姐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还是要走?”

她点头,抱走了那个盛着小金鱼的玻璃盆,临走之前,她大声说:“别忘了勇敢的生活啊。”

她醒来,脸上有未干的泪痕,也有清晨的阳光。

继续阅读:第20章 寂寞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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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好好吃饭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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