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在老费的叹气声里，大家终于搞明白了这件“鸡毛蒜皮”小事的原委。
老费在一个集成商请客户的饭局里认识了赵松阳，意外发现这个姓赵的女朋友是曼诺的员工。
鑫垚代理曼诺的产品，两家公司的销售本来就互相熟悉，老费对自己的发现大为惊喜，确信这是个值得维护的关系，后来专门组了个局，和姜白月加上了好友。
“跟姜白月吃饭那次，我根本没提赵松阳去‘后宫’玩过的事。他非要觉得是我向他女朋友告了状，我闲着没事干啊？”
“他们吵架了？”沐野问。
“反正女方闹了点脾气吧，你们说我冤不冤，他们信息部那个姓巫的主管下午给傅总打电话，劈头盖脸把老板骂了一顿。”
听上去，最冤的明明是傅儒业，难怪他今天发这么大火。
“你怎么一脸心事的样子？”在酒店大堂等电梯的时候，老销售笑着问他，“想什么呢？”
沐野看向酒店入口处墙上的巨幅铜画，“我在看上面的字，‘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老销售看了半天，“啊”了一声，“这里入口狭窄，是有点桃花源那意思。”他搂住沐野，“哥跟你说，今晚这局，肯定很有意思。”
“是吗？”沐野看着墙上的画，若有所思。
老费订了整间餐厅最豪华的包厢，窗外是本市繁华商圈的绚烂夜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富贵迷人眼，月亮看着都多余。
傅儒业刚进包厢，老费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说他们临时有事，要晚一点到。
结果哪是晚了一点，七道凉菜在桌上慢悠悠地转了一百来圈，人还没出现。
傅儒业的脸越等越黑，老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到快八点，赵松阳和巫申佑才终于出现。
他们一进门，众人都站了起来，傅老板的表情更是乌云转晴，笑着走到门口和他们握手。
老销售低声问身边的人，“哪个是赵松阳？”
“这谁看得出来。”
进来的两个男人都穿着西装，身材个头也差不多，年纪又相仿，乍一看，简直像一对双胞胎。
沐野看着门口的两个人喃喃自语，“不戴眼睛的那个。”
“你认识？”
他看着那个人，摇了摇头。
老费弯着腰向傅老板介绍两位客户，没戴眼镜的那位，果然是赵松阳。
后厨大概也早就等不及了，菜上得很快——果木烤鸭、石耳老鸡汤、鲍鱼红烧肉、松鼠桂鱼、脆皮鸡、剁椒蒸龙利鱼……
赵松阳说自己最近还在吃药，不能碰酒，巫申佑也不愿意喝白酒，让服务生拿了两瓶冰啤酒。
年过半百的傅儒业被两个三十多岁的小年轻左推右挡的来回拒绝了几次，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毕竟是来赔罪的，别人就是喝果汁，他们也得喝白酒。
三杯白酒下肚，气氛稍微活跃了些，傅儒业故作关心，问赵松阳是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啊？”
“倒没有很严重，还好只是辆电动小三轮。”
老费喝得又急又快，脸色通红，“这些开电动车的人就爱东窜西窜。”
赵松阳“嗯”了一声，“也怪我，那个时候我女朋友在给我打电话。”
傅儒业料准这是个坑，笑着没有接茬，晕乎乎的老费顺手接下了这颗雷，“女朋友的电话肯定得接啦。”
“对了，你不是才和她一起吃过饭吗？”赵松阳皮笑肉不笑地夹了块桂鱼，“她那天就是因为这事儿和我闹脾气呢。”
“冤枉啊，您真误会了，我那天真的没……”
傅儒业打断老费，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行行行，话都说不清楚，再走一个。”
老费喝得一脸憋屈。
傅儒业笑着对赵松阳说：“结婚可一定得通知我，我们也算白月半个娘家人。”
巫申佑摆摆手，“得了吧傅总，您手下的人辣手摧花，人家俩正在闹别扭呢。”
“年轻人闹别扭也是情趣，”傅儒业干笑了两声，“人家姑娘肯定是看到松阳受伤，被吓坏了。”
傅儒业大概自己也觉得这话实在肉麻的离谱，说完立马低下头喝鸡汤。
没想到，赵松阳竟然对这个答案十分认可，“嗯，她家里情况特殊，对我依赖的确实比较多。”
其他人见状，甭管认不认识姜白月，一哄而上地夸她“温良恭俭让”，说她和赵松阳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除了沐野。
傅儒业给老费使了个眼色，他立马提着酒壶“负荆请罪”，言辞之恳切，语气之卑微，把赵松阳都逗笑了。
“大概是误会吧。”赵松阳终于松口，他话锋一转，“傅总，啥时候来我们行开个户呗？”
“没问题！”
一时间，气氛融洽的一塌糊涂。
“误会解开了就好。”傅儒业拍了拍赵松阳的肩膀，“年轻真好啊，还有激情的火花，我们老人家别说火花了，火化了都没人管。”
众人大笑，赵松阳摆手，“也不年轻了，不过她家里情况特殊，多包容点也是应该的。”
傅儒业凑近，低声问：“特殊是指？”
“她妹妹……”他刚说出这三个字，突然被人打断。
“赵总，我敬您。”
声音很大，众人都吃了一惊，齐刷刷地看向说话的人。
沐野。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领导在说话呢。”老费示意他赶紧坐下。
沐野看都没有看他，径直走到赵松阳身边，又说了一遍，“我敬您。”
赵松阳上下打量了一圈眼前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把玩着手里的小酒杯，露出腕间价格不菲的手表，“你多大？”
“26岁。”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你还没结婚吧？”
“赵总要帮我介绍？”
“可以啊，”赵松阳站起来，“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头可就昂不了这么高了。”
不知道是谁先笑了一声，紧接着更多的人笑了。
沐野的表情淡淡的，依旧站得笔直，“是吗？”
“当然是了，”傅儒业出声打断，“小屁孩啥也不懂，喝完赶紧回去。”
关于姜白月家庭情况的话题就此结束。
傅儒业开始颇为骄傲的介绍自己的育儿经验，“你说，我一年到头在家吃不了三顿晚饭，还能为了谁？对女儿就得富养，想买啥就买啥，要不然她以后被穷小子轻轻松松骗走了怎么办？”
“傅总，我懂。说到底，钱就是能解决所有问题。”赵松阳抬了抬下巴，“沐……是叫沐野吧？嗯，名字不错，你现在听懂了吧？”
所有人都在等沐野回答，他偏偏一言不发。
赵松阳笑眯眯的看着他，“还不懂？”
“钱能解决，”沐野停顿了一下，“所有问题？”
“以后你就懂了。”赵松阳突然抬头，“对了，你认识姜白月吧？”
“见过。”
“哦？这样啊。”
“就是上次请曼诺吃饭那次，沐野也在。”老费提着酒壶站起来，“行了沐野，人家跟你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他学牛“哞哞”叫了两声，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饭局九点就结束了，老费又提议去夜店二场。
“我是可以，松阳估计不敢去。”巫申佑搂着自己的好兄弟打趣。
“我有什么不敢的？”赵松阳在傅儒业的劝说下，还是喝了一壶白酒，比刚来的时候，动作语气都松弛了不少。
“那咱们走啊！”老费做了个“请”的姿势。
“算啦，下次吧。”赵松阳走到沐野面前，意味深长地说，“结婚以后再说吧。”
看着他们坐上网约车离开，傅儒业的笑容渐渐消失，冷哼了一声，“绕这么大一圈，原来是想让我开户。”
话音刚落，他的专车稳稳地停在面前，“行了，你们都抓紧回去吧。张天贵，以后要是再敢给我惹这种麻烦，直接写辞职申请。”
他说完，余光里瞥见沐野，皱了皱眉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自言自语地嘟囔，“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说完，转身钻进了车里。
等网约车的时候，老销售问沐野，“你今晚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烦一个人。”
“你说老费啊，习惯了。”他嬉皮笑脸地应付。
“还装傻，你真的不认识那个姓赵的？”
“今天第一次见。”
“那你就是认识姜白月。”
沐野沉默，然后嘴角上扬，眼睛弯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那个样子，你看了不烦？”
“虽然这倒也是……”
“好啦，我车到了，明天见。”
车门“啪”的一声关上，沐野靠在座椅上，眼神一瞬间黯淡下去，他按下车窗玻璃还是闷得要命，伸手扯开衬衣领口。
冷风灌进来，他深吸了口气。
司机和他确认目的地，“小伙子，去蜂鸟健身房啊？”
他想说“是”，但一抬头看见了夜空中的一轮满月。
“我改个终点吧，去一间叫BAY的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