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吃过鲜肉汤圆吗?
九瓣蒜2024-05-20 18:453,609

周一早上,酒店房间靠阳台的方形木茶几上,摆满了乳白色的外卖盒,姜家姐妹和翘着脚的小男孩紧挨着围坐在桌边。

“没吃过这种味道的汤圆吧?”姜玲玲问姜白月。

姜白月摇头,“听说过,不过今天是第一次吃。”

轩轩抓着汤圆皮,嘴巴上糊着白白的糯米皮,问:“姨妈,好吃吗?”

说实话,不难吃。只是这味道让她猝不及防,像脑袋里设定的某种程序被意外地打破了。

肉馅和黏糯的汤圆皮组合在一起,仔细嚼,能尝到脆荸荠和淡淡的葱香,咽下去的时候,她忍不住想:这是汤圆吗?汤圆不应该是甜的吗?

这样固执的想法,就像她以为自己和姜玲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就算没有生活在一起,认识了三十多年,无论如何,应该都能算得上了解了吧?

周五傍晚,从写字楼里出来后,姜白月没有带大姐和侄子入住公司预定的酒店,而是找了一间离高铁站更近的宾馆。

她们匆匆入住,惊魂未定,姜白月去药店买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回房间给姜玲玲包扎,两个人慌慌张张的,好不容易安抚好小侄子,已经快十二点了。

关灯,躺下,大姐不停的翻身,姜白月侧着身,看着黑暗里裹着被子的姜玲玲,轻轻喊了声:“大姐。”

大姐沉默了很久,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叹了口气,“快睡吧。”

周六,姜白月陪分析师玩了一天,回到房间,轩轩已经睡了,大姐坐在床上看手机。

她洗好澡,推开阳台的拉门,夜风凉飕飕的,闭上眼,眼睫毛在风里微微颤动。

大姐也走了出来,递给她一件外套,“晚上还是凉的。”

月朗星稀,夜空没有云,月光毫无遮挡的照在大姐脸上——她侧着脸,看向远处,嘴唇紧抿,向下耷拉的眼尾还有一团紫红色的淤青

姜白月有点恍惚,她去过剧场,此刻照在姜玲玲脸上的的月光,和印象里剧场的追光灯似乎别无二致。她们好像站在一个没有观众的舞台上,承受和诉说着各自的故事。

大姐又说:“不过,这里的夏天也快到了。”她回头看房间里熟睡的孩子,“轩轩最喜欢夏天了。”

“你呢?你喜欢这里的夏天吗?”

姜玲玲笑笑,“对我来讲,春夏秋冬区别,也就是孩子今天该穿什么衣服合适,家里要买什么菜划算而已,没什么喜不喜欢的。”聊起这些琐碎的家庭生活时,她看上去很平静,“其实只关心这些挺好的,这么多年,日子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吗?”

“大姐,你后悔了吗?”

姜玲玲沉默了一会,说:“我确实做了错事。”

“什么错事?”

姜白月知道史杉口中那个关于大姐包养小白脸的故事时,就像第一次吃到鲜肉汤圆那样诧异。

姜玲玲和史杉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头两年日子还算过得去。她生下轩轩后,孩子没人照顾,与其花更多钱请月嫂,她选择辞职当全职妈妈。

那时史杉还在国企上班,她想让丈夫下班后跟她换换手。但史杉上了一天班,周旋在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回到家就只想躺着休息。

甚至没有一个明显的转折点,两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有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史杉提出要从国企离职时,姜玲玲一百个不同意,觉得以后的日子没保障了。但史杉拿他们平日的争执反问她,“我不换工作也可以,你能不再抱怨我不带孩子了吗?现实就是在那里工作我既没时间,也没精力,很累。”

最终,史杉还是辞了职,开始做亚马逊跨境卖家。

因为没赶上好时候,他们俩累死累活,公司才得以存活。很久没上班的姜玲玲,却在这样的艰难求生里,第一次觉得未来一定会在他们的努力下越来越好。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史杉出轨了,对方是写字楼同层一间美甲店的店员小姑娘。

她和他闹过,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她。

他说:“不想过,就离婚。”

“我那个时候想,就算在这段婚姻里耗死,也绝不能让他得逞。”姜玲玲说得咬牙切齿,到最后却颓然地摇了摇头,“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对他最大的报复。”

姜玲玲承担了公司的财务工作,虽然不需要出全勤,但每天送完轩轩,她还是会去公司上班,直到下午接孩子放学。

她的性格像姜母,要强,不怯场,热心肠,即便家庭生活一地鸡毛,在众人面前,她还是要维持一个中年女人“幸福”的体面。

直到去年夏天,公司招了一个大四的小伙子做实习生,英语专业,工资日结。

那孩子瘦瘦的,话不多,不和周围同事做任何社交,上班埋头干活,下班拿包走人。

那段时间,轩轩被他奶奶接回乡下玩,姜玲玲不用接孩子,恰逢月末,手头有很多发票,还有当月的工资单要处理。

有一次,她整理完一个很复杂的表格,一抬头,才发现整间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结果刚走到电梯口,竟然看到那个沉默的男孩站在那里。

“那栋写字楼太老,物业就是个摆设,电梯三天两头的坏。”姜玲玲回忆起这段经历,目光柔软了许多,“我们俩被困在电梯里,半个小时以后物业才找来人把我们弄出去。”

电梯里,手机没有信号,他们只能闲聊打发时间,姜玲玲这才知道,他下了班还要赶着去烧烤店端盘子。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这个年纪不应该好好念书、好好玩吗?以后有的是时间挣钱啊。他说,他需要钱,需要钱救命,救他的妈妈。”

姜白月皱眉,“所以你给他钱了?”

“那是两周后的事情了。”她喃喃地说,“我本来以为自己对史杉失望透顶,所有的羁绊就只有孩子和钱,可那天之后……白月,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我想不通凭什么?凭什么史杉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背叛婚姻,而我却还要在这死守?”

轩轩回来的前一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姜玲玲告诉那个年轻人,自己可以借给他五万块钱。

男孩没有推脱,说一定会还给她。

这次电梯没有坏,他们顺利地到了一楼,她说完了想说的,电梯门打开,她刚要出去,被那个男孩拦住,紧接着,他按下顶楼的按钮。

“你去了?”

“嗯,去了。”姜玲玲平静地回答,“那个孩子说他常去楼顶露台看这座城市的傍晚,我不懂有什么好看的。他说,从那里往下看,所有人都很小,困难好像也不值一提了,一切就像一场游戏。”

后来,他们经常相约在楼顶看日落,大多数时候,一句话也不说。

那段时间,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也第一次发现,夏天那么短暂。

男孩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在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湮灭前,他告诉姜玲玲,“有人说,拥抱会让人温暖,可惜现在是夏天。”

姜玲玲说到这,忍不住笑了,好像尝了很多苦,终于等来了一点点甜,“我突然很确定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他了,然后我忘记了自己是妈妈,是妻子,是女儿,我好想让他带着我逃走。”

后面的故事,不问也能猜到个大概,虽然大姐借出去的是自己的私房钱,但还是被史杉发现了,他理所当然地怀疑妻子和这个实习生有染,夫妻关系彻底破裂,再也难以弥合。

“钱呢?他把钱还给你了吗?”姜白月急着追问那五万块钱的下落。

“我给他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来。”姜玲玲回答的干脆利落,好像心甘情愿地花了五万块,买了一个夏天的夕阳。

姜白月没说话,姜玲玲自嘲地笑了,“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她点点头,“傻死了,但如果我是你,说不定也会这么做。”

“谁叫我们是姐妹呢?”

她们一起笑了。

姜白月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大姐,你后悔了吗?”

姜玲玲突然握住她的手,眼里是对未来的不安和无助,“我想有一个自己的家,绕了一圈,只是从姜家到了史家。”

姜白月一怔,反手用力握住她的手,“逃吧,大姐,一个人也可以逃走的。”

周日傍晚,姜白月把分析师送回宾馆,坐在地铁上,接到了意达的电话。

意达说今天店里清闲,想着问问她那里好不好玩。

姜白月哪有心思玩,说得兴致索然。

“听着不怎么好玩啊,不过,怎么感觉你心情也不太好的样子?”意达问。

刚巧到站,从地铁上出来,走进拥挤的人潮,她戴上耳机,对意达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意达在电话头连连惊叫。

“天呐,天呐天呐天呐,姜白月,你拿着刀的画面,我真的很难想象哎。”

紧接着,意达问她们现在住在哪,说要给她们买点吃的,“是你们公司办活动的酒店吗?”

“我换了家离高铁站近的酒店,这样安全一点。你什么都别买,我后天就回来了,估计我大姐还要在我房间住一两个礼拜,她得重新租房子,还要投简历找工作。这个月,我会多交一点房租的。”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你把地址发给我,我不是买给你大姐和侄子的,是买给你的。如果艾艾还在,她现在一定崇拜死你了。”

姜白月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口站住,夕阳将沉,她突然有点理解了那个实习生和大姐为什么会一遍一遍地看傍晚的夕阳。

在白天戴上面具,在黑夜里隐藏真心。只有傍晚,在夜到来前,在或明或暗的模糊中,像得到神的恩赐一样,短暂晾晒一下原本的自己——疲倦的,悲伤的,放松的,愤怒的,或者是无所谓的自己。

“是啊,如果她在就好了。”

就这样,姜白月过了一个折叠而混乱的周末。

周一,姜白月准时出现在办活动的酒店门口,她站在角落里,警惕地看向四周。

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白月!你也来了?”

那人的声音很大,有点耳熟,但不是她在等的分析师。

她赶紧转身,人群里,有个梳着大背头、穿着西装的人在朝他挥手。

“费总,好巧。”

“是啊,没想到在这见到你。”

“我陪分析师来参会的,你们公司就你一个人来?”

“本来沐野也要来的,结果他一听是来这儿,和我们老板大吵了一架,以辞职相逼哎,你说夸不夸张?”

一张嘴就提沐野,他俩果然不对付。

姜白月不确定老费的话里有多少夸张的成分,但确实也是没听懂这里面的逻辑关系,“来这儿怎么了?”

“嗨,我忘了你不知道,这里是沐野的老家。”

继续阅读:第49章 遗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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