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级酒店大堂的专用香氛淡淡的飘在每一个角落，白桃与铃兰的果香为金碧辉煌点缀了一些优雅轻快的情调。
大堂侧边的活动签到台边，穿着正装的男女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年轻的服务生端着盘子从他们间走过，姿态谦卑，动作谨慎，好像很确信这些着装高级的人们在谈论一些重要的事情，绝不能被惊扰。
但其实，站在他们身边听五分钟就会知道——貌似专业的讨论，其实就是两个二把刀在没话找话；看上去富有激情的演说，说的只是共同熟人的八卦奇闻。
“白月，你不知道，沐野一听是来这儿，当着老板的面就炸了。我开始以为他是觉得这事儿浪费时间才不愿意来的。”老费抛了个眼神，“对了，你和男朋友和好了吧？之前我们和赵总吃饭，还在说这事儿呢。”
姜白月尴尬地笑笑，敷衍的话刚到嘴边，一个微胖的男人走过来，拍了下老费的肩膀。
老费回头，马上喜笑颜开，“王总，吃早餐了吗？吃了啊。跟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姜白月，咱们曼诺的领导。”
老费实在过于热衷给人抬咖了，还好周围没有熟人。她想。
姜白月对那个男人笑笑，“您好。”
“嗯，你好。”微胖男人上下打量了姜白月一圈，揽住老费肩膀，“和人家美女说啥呢？我这挥了好几次手，你都没看见。”
“哎呀，正聊沐野为啥不愿意来呢。”
“他为啥不愿意来？”
“这里是……”
姜白月皱眉，但随即娇俏一笑，“好啦费总，咱们曼诺办得活动还可以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乱扯了两句，“我送二位进去吧，开幕时间快到了。”
她故意把声线掐细，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腔调。
果然，两个男人乖乖地跟着她，话题变成了姜白月在曼诺的工作，和她此行陪同的客户。进了会场，老费和那个人的位置不在一起，只好终于挥手作别。
这两个男人一定以为她很有心机和眼色才会如此服务备至，然而事实是，她无法忍受老费对其他人再说一遍那些真假难辨的故事。
“沐野有个比他小几岁的弟弟，结果不巧，刚好出了意外，死在他面前。他奶奶一气之下，也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你说家里连着出了这么几件大事，搁谁不都得crazy，结果人家沐野连奶奶的告别仪式都没去，直接走了。虽然我和他是同事，但不是我多嘴啊，这人还真有点冷漠。”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要不然说世界村呢，我之前出差，刚好认识了一个沐野的老同事，他说沐野其实干得挺好的，就是碰到了个和沐家认识的客户，结果第二天，他一声招呼没打，一封辞职信，直接走人了。”
姜白月站在会场门口来回踱步，大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曼诺的企业宣传片，科技光影搭配恢弘的配乐，人显得格外渺小。
老费的话里真假各有几分，她当然不能确定，但“弟弟死在他眼前”这句，一拳砸在她的心里。
姜白月以前总是诧异，为什么沐野好像总能看出她在痛苦。
不是因为他敏感细腻，也不是因为他同情心泛滥。
而是他和她，或许被困在同一个晚上。
会议正式开始，主题关于政策、科技、产品和机会点，一切闪亮、簇新、充满机遇、消灭不便的东西。
但和姜白月心里的事情比，这些轻的不值一提。
下午三点，姜白月结束工作，和分析师分别，坐在地铁上，拿出手机点开和沐野的对话框，看了半天，还是按上了锁屏键。
明天就要回去了，姜白月推掉了曼诺今晚的餐叙，想要早点回来收拾行李。
房卡放到门锁下，“嘀”的一声，锁芯转动，她刚握住门把手，听到房里的孩子突然开始尖叫。
她猛地转开房门，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大姐和轩轩，并没有其他人。
轩轩还在尖叫，大姐把儿子抱在怀里，示意姜白月关门。
两分钟后，轩轩握着棒棒糖，终于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她问。
姜玲玲的衣服被孩子扯得皱巴巴的，碎发粘在额头上，整个人看上去很局促。
轩轩在房间里待了快三天，上午闹着要去楼下的公园转一转。史杉这几天没什么动静，姜玲玲想或许他根本不在乎她们的离开，况且他肯定找不到她们。
于是，她带着孩子出了酒店，结果刚过马路，就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史杉抓了个正着，被狠狠推到地上。
“然后呢？”姜白月听得头皮发麻。
“我喊‘救命啊救命’，他喊‘这是我老婆孩子’。有人停下来看，但没人伸手，他想要抢走小孩，我都要崩溃了。结果马路那边跑来一个小伙子，我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总之你姐夫摔在地上。”
“小伙子？是不是你之前跟我说的……”姜白月看了眼孩子，压低声音，“那个找你借钱的人？”
“不是，他没这么高，也没这么结实。”
“热心路人？”
“但他对我说，‘快走’，那语气又不太像是个什么都不了解的陌生人。”
“他长什么样？”
姜玲玲摇头，“带了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楚。”
姜白月站起来，“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得走。”
“现在？”
“现在。”
走之前，姜白月给酒店前台留了电话，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特意嘱咐，如果有派出所的人找她们，请随时联系这个号码。
还好，时间不是很晚，她们抢到了晚上八点的高铁票。
轩轩一直抱着姜玲玲的脖子，不愿意抬头，在闹哄哄的车站里又大哭了一次，直到握住姜白月递来的炸鸡腿和奥特曼才消停。
直到坐上高铁，姜白月靠在椅背上，才终于放松下来。
列车穿行在漆黑的夜色里，她看向窗外，车里灯光明亮，车窗里，夜色只是背景，能看清的只有抱孩子打瞌睡的大姐的影子。
白天的事情一件件浮上来，姜白月想起老费说沐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家乡，又想到大姐口中那个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人。
她拿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沐野的电话，按了下去。
没人接。
她又点开他们的微信对话框。
——沐野，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