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姜白月给沐野打电话,问他在哪。
“小咖啡店,快来。”
语气轻快,听上去心情不错。
姜白月:怒气值+1。
推开挂着风铃的门,意达撑着下巴坐在吧台里看动漫,沐野低着头用那只没打绷带的胳膊在平板上涂涂画画。
“老姜你可回来了,不是你说今晚要做蛋包饭的吗?再多等一会,我就要饿晕了。”
意达笑眯眯地对她挥手,姜白月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机灵如意达,马上看出姜白月脸色欠佳,赶紧对沐野使眼色。
沐野站了起来,姜白月反倒后退了一步。她把背包往吧台上一扔,包的锁扣砸在木头上,“咚”的一声,意达终于反应过来,“那个,你们聊,我正好出去透透气。”
“不用,我问两句话就走。”姜白月看着沐野,“你胳膊怎么了?”
沐野的表情有些疑惑,好像不理解姜白月怎么会生气,笑嘻嘻地说:“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问题的。”
“没什么大问题,但绑着绷带?还有,你这一跤摔完,老费得苦恼很久吧?”
沐野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那就是真的了。”她指着他的胳膊,“为了工作?还是因为之前我提过他,你才这么做的?下次准备怎么办?你有几条胳膊可以断?”
沐野收起玩闹的表情,“白月,我不是故意弄伤自己的,下午胃疼是真的,摔跤也是真的,好吧,晕倒确实不至于,可我没想到那门边上还有个柜子,所以才不小心磕上去的。”
姜白月气到想笑,“这么爱演,你怎么不去中戏啊?”
说完,她拿起包转身要走。
“等等。”沐野急着追她,没留意身后的吧台椅结果受伤的胳膊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姜白月刚推开门,听见沐野低低的吃痛声,她握着门把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狠下心推门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夜风砸在脸上,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连空气里都有股淡淡的豆油香。
可姜白月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走上天桥,看着桥下川流不息的晚高峰,不自觉地停下来。俯瞰这一切,让人有种从日常生活里抽离出来的感觉。
她和姜艾艾从小就喜欢趴在天桥上往下看,那时候看着车来车往,感觉整座城市忙忙碌碌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姜艾艾青春期的时候,喜欢搜集一些听上去就很中二的东西,什么哈利波特里咒语、吸血鬼传说、狼人族谱之类的。有一天,好像是个周五,在天桥上,她把一个本子递给姜白月,说自己发现了一个词,很适合她。
姜白月至今都记得,那页纸上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天使贴画,还有一个铅笔画的长发男子,姜艾艾说,那是上帝。
“我还以为是动力火车呢,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字这么大你都看不见,吃饭怎么不给眼睛吃吃。呐,你看,‘弥赛亚情节’,是不是和你有点像。”
弥赛亚情节,被描述为一种想要通过拯救他人,使自己获救的心理状态。
“姜白月!”
她猛地抬头,看见沐野气喘吁吁地站在不远处。
他跑到她身边,“我错了,真的是意外,而且我很快就会好的,其实我现在也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绷带。”他说着就要动手,被姜白月一把握住。
她摸了摸他胳膊上的绷带,语气软下来,“不是怪你,我只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沐野看着她,突然问:“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今晚见过赵松阳?”
姜白月愣了一下,旋即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是。”
周遭的霓虹映在沐野脸上,他的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为了我?”
她撇过头,“这不重要。”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沉默着,夏夜的风吹在人身上,夹着桥下的尘灰,炽热,干燥,粗糙。
他低下头,“你和老费吃饭那晚,我去接你,你说对你而言,那些看起来稳定的未来,已经是不存在的幻觉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都害怕,害怕自己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害怕你不相信我可以和你一起走下去,害怕你会一直觉得我们的未来是摇摇晃晃的。”
“你们男人为什么就一定要争个好坏高低?我选择了你,你就是答案,没有什么对错。”
“可是白月,你看清我了吗?”
姜白月怔怔地看着他,“什么?”
他指着自己,“你现在生气,认为我幼稚也好,不爱惜自己也好,真实的我,这个身体里的那个人,如果比你想得更糟糕呢?”
“那你是要我们在这里停下来吗?”
最终,两个人不欢而散,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
晚上,意达回家,敲开姜白月的房门,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靠在床边,叹了口气。
“你不是‘弥赛亚情节’,沐野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不堪,你们只是两个受伤的成年人,太想靠近彼此,太想保护彼此,到头来,反倒推开了对方。”
姜白月抱着膝盖,揉了揉眼睛,“说不定,我和他真的走不下去。”
意达搂住她,“老姜,跟你说个故事,我刚开咖啡店的时候,从路边的书摊买了一堆书,打算放在柜子里作装饰,那会店里生意还没这么忙,我闲着没事就一本本看,有一本书,名字我忘了,但有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哎,你等我拿手机查查。”她掏出手机,看了半天,“找到了。”
姜白月垂头丧气地看着她,“什么名人名言?”
“不是名人名言,你听好了,‘你为那棵一夜长、一夜死的树惋惜,虽然你既没有栽活它,也没有关心它。’所以啊,老姜,给自己一点时间,也给沐野一点时间,对的人一定会走到一起。”
夜深了,姜白月睡不着,去厨房倒了杯水,走到阳台。
夜风吹在她的脸上,四周很安静,她看向对面那扇熟悉的窗户,灯亮着,他也没有睡。
莫名其妙的,她想起了那堆放在BAY冰箱里的食材。
洋葱、玉米粒、腊肠、番茄酱和鸡蛋。
今晚,他们都没有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