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将军!”
“卫将军!”
不知多少只手,在用力推搡、摇晃着赵旻。
一时间,赵旻只觉自己头昏脑胀。
周群、张裕、杜琼三人,则早已被这一大群热情无比的许都士民,震惊到久久难以回神。
赵旻被这些人纠缠得烦不胜烦,索性一跃而起、跳到了马车上。
其人暴喝一声。
“诸君!诸君!诸君暂且安静!”
一瞬间,此地鸦雀无声。
赵旻这才有机会擦干净……
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
赵旻可不是那“唾面自干”的武周名臣娄师德。
方才赵旻站在人群正中央,又提着钱串子,众人不喷他喷谁?
此时此地,见四周鸦雀无声,赵旻这才高声道。
“诸君请听真!一斛粟一百钱,一匹绢三百钱!一匹蜀锦三千钱……”
可怜赵旻话未说完,便被人大声打断。
由此可见……
赵旻的定价,确实定得恰到好处。
“卫将军!某有蜀锦一百匹!愿全部易为五铢钱!”
一百匹蜀锦,便是三十万钱……
赵旻哪里有这么多五铢钱?
于是乎,赵旻黑起了一张俊脸。
“诸君,实不相瞒,此箱中仅有试发行之十万钱!”
一众许都士民,闻言登时翻脸。
“我呸!卫将军!你忒也小觑某等!”
“哼!堂堂大汉国都,天下首善之地!卫将军你竟仅仅试发行十万钱?你要不要脸?”
“可恶!可恨!卫将军你岂有此理!”
“对!卫将军简直欺人太甚!”
“是可忍,孰不可忍!卫将军,今日你务必给某等说法!”
可怜大汉栋梁、终结乱世之大功臣、堂堂大汉卫将军,竟然也有为千夫所指、遭万人唾骂的一天……
当然了,也有只动手不动口的。
群情激愤的人群中,不知从何处伸出十几双手,将三十三匹蜀锦、四匹绢悄悄放到马车上,然后……
六、七名彪形大汉自人群中跳到马车上,同时用力、抬起钱箱子便跳下马车、往外跑去。
拥挤的人群中,韩龙的声音遥遥传来。
“卫将军,钱货两讫,无需找零,某等告辞!”
人群登时默然。
这时,跟在赵旻身旁的赵贲,默默地数了数蜀锦及绢,然后默默向赵旻颔首。
“少君,车上有蜀锦三十三匹、绢四匹,折合五铢钱十万零二百钱。”
诚然。
人家韩龙家大业大,不差这二百钱。
人家主打的,就是争一个首发。
显而易见,这十万五铢钱,人家韩龙是准备珍藏起来的。
所以,这十万钱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市面上了。
可想而知……
若颖川韩家家主得知此事,一定会拍案而起、再对韩龙来一句“good job!”
咳咳……
翻译过来,是“干得漂亮!”
然而……
韩龙是抢到了第一滴血、并且组团溜之大吉了。
但此时此地……
无数双充满愤怒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赵旻。
面对这一幕,不知何故,赵旻竟然想起自己当年,在许都北城郊外,被高干麾下数千刺客围杀的那一幕。
于是其人额头上的冷汗,不由自主地滴落下来。
其人心道:步骘啊步骘!枉老子一向待你不薄,你竟然误老子性命!
完犊子也!老子命将休矣!
就在赵旻彻底绝望之时……
万幸的是,这一次赵旻的老叔虽然未能现身,但赵旻还有个老丈人在场。
张裕的腿脚,当然不可能如自家好女婿赵旻那般利索。
但这时代的士人,好歹也都是练家子。
只见张裕一跃而起,略带些踉跄地在马车上站稳,向人群团团作揖。
然后……
一口地道的四川成都腔响起。
“诸君!诸君!呵呵!诸君勿要过急!此番某等虽仅带来十万五铢钱,然则……
后续一千万钱,至多五日便至!其后,尚有九千万钱,旬日(十天)即至许都。再后……
腊月初一之前,仍将有大批五铢钱运抵许都。以是故,请诸君稍安勿躁、耐心等候即可。
此十万钱,仅为样品钱币,本欲留于朝廷纪念所用。
孰知卫将军、以及卫府上下皆低估诸君之热情,以至有此事发生。
呵呵,此皆某等之过也。乞请诸君谅解一二!”
言罢,张裕态度颇为诚恳地,在马车上向人群深施一礼。
赵旻擦了擦额头冷汗,低声问张裕。
“大人,此话当真?”
张裕呵呵一笑。
“诸君,此事千真万确!
某乃蜀郡张南和也。去岁岁除之时,忝为陛下略观星象,诸君之中,应有识得张某者。”
张裕此言一出,人群之中,登时便有人回应。
“原来是蜀郡名士张先生!失敬失敬!”
“原来是张公!久仰大名!某正有事向张公请教,欲请张公光临寒舍!”
“张公既如此说,则必无问题。某等恭候卫府之佳音便是!”
“唉!既如此,某等就此散去!”
“惜哉!痛哉!十万五铢钱,皆为颖川韩家所独得也!”
“哼哼!不可惜!某等这便赴韩家讨要说法!”
“哎……对!兄台言之有理!某等齐赴韩家,讨要说法!”
然后……
在下一刻,许都南城门,便门可罗雀。
赵旻应该庆幸,成都话不是广东话。
否则,赵旻定然难以逃脱,被撕成碎片之厄运。
如是般,当灰头土脸的赵旻,带着几十匹蜀锦、四匹绢垂头丧气地回到卫府之后……
已经忙碌完毕、并再次回到卫府的董昭、钟繇、荀攸及卞夫人这四人,再一次同时愕然。
这……
说好的十万五铢钱呢?
莫非,这批五铢钱质量欠佳,因此被主公退回?
怪哉!若如此,主公带回之蜀锦、绢又从何而来?
这四人有心仔细询问赵旻。
然而,见赵旻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这四人便极有默契地同时闭上了嘴。
然后……
这四人,便看到了赵旻身后的张裕。
周群、杜琼二人,在许都皆已置业,所以这二人先回到各自宅邸、安置各自家眷。
沾张裕的光,这二人都吃到了赵旻的红利,所以根本不差钱儿。
张裕无需出面安置家眷……
其夫人,也就是赵旻的丈母娘,已经径直去赵府见亲家母、探望女儿及外孙儿了。
许多事,赵旻不方便与张裕在外面细说,于是赵旻领着老丈人,匆匆回到了卫府。
众人均颇有默契地,一同进入卫府偏厅。
坐定之后,赵旻先端起茶碗,请老丈人饮茶润润嗓子。
待其老丈人饮下茶汤、稍作歇息之后,赵旻便迫不及待地问起老丈人。
“大人,子山此番在成都城铸钱,其详情究竟如何?”
董昭、钟繇等人闻言,皆竖起了耳朵。
显然,他们对此也颇为好奇。
张裕忍不住莞尔一笑。
“从文,你是否亦未曾预料到,今日发生之事?”
赵旻苦笑起来。
“大人,实不相瞒,我虽知恢复五铢钱已迫在眉睫,却实未预料到,恢复五铢钱之事,竟顺利至斯焉!”
言罢,赵旻指着被自己亲卫带回来的蜀锦、绢,将许都南城门处发生之事,简要地向董昭、钟繇、荀攸及卞夫人讲述了一遍。
当然了,关于自己出丑之事,赵旻果断使用了春秋笔法……删掉不提。
四人听得瞠目结舌。
钟繇骤然失笑起来。
“哈哈!韩家而今,想必已焦头烂额矣!”
钟繇猜的没错儿。
许都乃大汉帝都,世家大族云集。
韩家想独吞那十万首发币,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无论如何,韩龙此举,都将为韩家带来极大机缘。
赵旻虽恼怒于韩家让自己灰头土脸,但这个腹黑男,绝对不可能打击报复韩家。
【作者题外话】:接着上一章继续为您说。
袁绍骂辱献帝非刘氏子,有其因由。因刘协是董卓擅立,且绍曾反对卓废刘辩(少帝)。
因此,刘辩被废,新君的法统必遭袁绍质疑。
且关东诸侯起兵,虽各怀鬼胎,却总要立个漂亮的名目:
“讨伐奸贼、驱逐伪帝”便成了关东诸侯“心照不宣”的谎言。
袁绍此举有两处失策。
其一是少帝与献帝的出身问题。
袁绍敢骂刘协为野种,是因灵帝诸子早夭,故刘辩、刘协少时曾寄养宫外(迷信避祸)。
灵帝数失子,不欲正名,养(刘辩)道人史子助家。--《先帝春秋》
董太后自养(刘)协,号曰董侯。--《后汉书皇后纪》
问题是,少帝刘辩是养在史道人家中,而献帝刘协则是养在董太后(灵帝母)家中。论亲疏远近,刘协明显比哥哥还好一些。袁绍不去质疑刘辩的法统,却指摘刘协,极为失策。
其二是所立非人。
幽州牧刘虞是故宗正,掌管宗室事务,熟悉典籍簿册。刘协出身如何,刘虞是很清楚的。且虞素有声望,以“守节持正”闻名,在汉末名教礼义的影响下,必不肯贸然称帝。
虞虽为上公,天性节约,敝衣绳履,食无兼肉,远近豪俊夙僭奢者,莫不改操而归心焉。--《后汉书刘虞传》
袁绍找了这么个“对刘协知根知底的真君子”做皇帝,委实自寻烦恼。
彼时袁绍可以拥立的人物,大约相当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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