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夏添的那个“嗯”字,叶闻之这厮很没良心的临时改了行程——回江城去了。
韩默免不了吐槽他重色亲友,叶闻之也不否认,挠着头冲着云初嘿嘿笑道:“姐,你弟能不能获得幸福、咱家能不能添丁加口,就看现在了!”
云初一脸嫌弃:“得,男大步中留,赶紧滚吧!”
“别这么说嘛。”叶闻之赶紧为自己找补,他一巴掌拍在韩默肩上,后者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眼,叶闻之连忙赔笑,“也是因为有韩医生陪在你身边,所以我才这么放心的。”
原本吃痛的韩默听了这话登时就舒坦了,眼角含笑地瞥了眼云初,后者也绷不住了,忍俊不禁,摆手道:“好了好了,别油嘴滑舌了,别误了高铁。”
叶闻之得了允许,欢天喜地地在下一站下了车,直接换乘了回江城的高铁,前往L市的剩下路程,意外的成了二人世界。
对于韩默来说,这绝对算一个惊喜,叶闻之那个大灯泡,早就碍着他的眼了。
兴许是他的窃喜外露得太明显,连云初都察觉到了,她歪着头打量着某人:“你好像很高兴啊?”
面对来自云初的揶揄,韩默只囧了片刻,索性大大方方地认了:“我想跟自己的女朋友单独相处,有什么不对吗?”
云初撑在展开的小桌板上,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桌沿:“单独相处……你想做什么啊?”
这话听着像是质问,可仔细一听,又似是在调情,韩默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想多,只是视线掠过桌边的白皙手指,心脏也随着她毫无规律的敲打泛起了一阵若有似无的酥麻。
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没什么。”
这可是在高铁上,四面八方都是人,他就算有点什么想法,也不可能当众实施啊。
当然了,也不是什么多龌龊的念头,也就是亲亲抱抱而已。
他否认得干脆,面上也没什么波澜,就是耳廓略微有点泛红,云初一眼扫过去,好笑之余又觉着有点可爱,忍不住又调侃了一句:“原来你就是个嘴炮。”
韩默听得一惊,不由得睁大了眼,心说他这位刚确定关系的女朋友是在鼓励他……做点什么么?
他的嘴唇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声,车身微微一震,广播也随之响起:“旅客朋友们,你们好,列车即将进站……”
原来到了停靠站D市,高铁彻底停了下来,旅客们开始忙忙碌碌地上上下下,韩默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望着对面的云初:“说我嘴炮,莫非你是个行动派?”
不得不说,他也耍了点小聪明,这话多少有点激将的意思在,没想到还真发挥了点作用——对面那姑娘双手撑在桌上,半弯着腰,目光灼灼地盯上了他:“我当然是。”
韩默被这一双满是侵略性的眼睛看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下意识地想偏过头避开这视线,临了却又觉得这情形似乎有什么不对?
好像……剧本拿反了?
他虽然觉着诡异,但又舍不得破坏这暗流涌动的暧昧氛围——云初和他的距离前所未有的拉近,而且,是她主动的。
韩默的心脏狂乱地跳动起来,颇有点不安于室的意思,他眨了眨眼,瞳孔里也不自觉地染上了一点期待。
自称行动派的她……打算怎么行动?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旖旎的猜想,云初的脸离得越来越近,那丰润优美的唇线也近在眼前,以至于韩默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抿起嘴唇,整个人居然紧张起来。
难道……她打算在这人满为患的车厢里,进行他们的初……
还没等他满是桃心泡泡的幻想结束,就见云初霍然起身,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膛:“你等着!”
韩默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车门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不用八成了,自己肯定是想多了。
尽管云初并不知道他方才在想什么,但他多少还是有点尴尬,不过窘迫之外,他也好奇起来,他这位出人意料的女友,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当然,也可能是惊吓。
韩默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地待在座位上,苟着腰往窗外望,视野不是很清晰,只瞧见了云初半个背影,她好像正在跟谁说着话。
韩默在这里自然是不可能听到对话内容的,好在高铁立马又要发动,只见云初拿出手机匆匆扫了一下对方的手机,而后接过了什么,转身快步上了车。
韩默生怕被发现自己偷窥的事,也忙一屁股坐回了原位,做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
不过他脑子里还在琢磨云初到底买了啥玩意儿,刚刚视角受限,时间又短,他没能看清。
应该是,要送给他的,对吧?
而这云淡风轻的假象维持的时间并不太长——事实上,在见到她提着那一篮子花的时候,他就破防了。
Y省气候宜人,盛产鲜花,这高铁站里叫卖鲜花倒也正常,不过一般都是按朵卖的,像云初这般大手笔把人家整篮子的鲜花买下来的,着实少见。
这姹紫嫣红的一大捧,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这花……”“送你的!”
没等韩默问完,云初就把花篮往他怀里一塞,笑着挤了挤眼睛:“怎么样,够行动派吧?”
在众人注视之下的韩默很难形容自己此刻微妙的心情,不过他倒是能准确地描述出围观群众们的心声:这特么绝对是剧本拿反了呀!
云初察言观色,总觉得韩默唇边的弧度透着几分无奈,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也有点一时冲动了,摸着鼻尖:“那个啥,我就是见了这花儿,觉得特漂亮,所以就想送你了……你要是不喜欢,那就……”
她说着就要伸出手把花篮拿回来,不料韩默侧身护住了花篮,挑眉问道:“怎么,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我这不是怕你不喜欢嘛……”见韩默被这么多人围观,云初也有些过意不去,难得反思了一回,“我突然也觉着有点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而且,”韩默垂下眼睑,眸光温柔地抚过那些娇艳欲滴的花瓣,“我很喜欢。”
他的语气很真挚,眼神里的柔情更是骗不了人,哪怕自认是一株千年铁树的云初也被这种纯粹而热忱的情愫所打动,她在韩默身旁坐下,侧过脸瞧着他:“我怕你介意……”
她没把话说完,但意有所指,韩默哪能听不明白?他扫了眼围观的群众们,众人发出了善意的哄笑,他也不由失笑:“不介意,真的。就是——”
他拖长的尾音让云初瞬间绷直了背脊,眼底流露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紧张,韩默察觉到了,伸手轻抚着她的背心,声音温柔:“就是希望,能把下次送花的机会留给我。”
云初一怔,随后把手搭在花篮边上,尾指拨了一下花瓣,唇边笑意漾开:“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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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飞速奔驰,两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L市。
宾馆事先订好了,时间还早,放下行李后,他们稍作休整,就又一起出门吃了顿饭,顺便去逛了附近的一个古镇。
虽说是古镇,但整条街却是霓虹闪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再加上两旁密密麻麻的商铺酒吧,现代化的商业气息将那点仅存的古意给冲散得干干净净。
云初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这里哪里还有古镇的影子?照我说,就应该改个名儿。”
她的视线巡睃了一圈,定格在几十米外的一扇城门处,微微摇头:“连这些建筑物,都是这十来年新修的吧?”
韩默也跟着望过去,随后微笑起来:“这里真的是古镇,只不过千百年下来,再坚实的建筑也经不住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啊。修缮甚至重建,也是无可奈何的法子。”
“我知道。”斜对面酒吧灯牌上闪烁的灯光跃进了云初的瞳孔里,将她一双明眸映照得越发光彩照人,只是她秀致的面容上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惆怅,“只是突然发现,日升月亮,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韩默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你说这话时的神态,像是有一百岁。”
他的口吻明显是玩笑,云初眨了眨眼:“搞不好,我真的有呢。”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也低了下去:“说不定还不止。”
他倒吸一口凉气,语气夸张:“什么?!原来你这么老了?!”
这显然是在逗乐,云初却笑不出来,眼底的那抹惆怅之情甚至更重了:“你很介意吗?”
“介意什么呀?”韩默有些意外她的反应,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保持笑容,“你不知道吗?最近流行的就是祖孙恋。”
这个词让云初失色:“哈?”
韩默挑眉:“就是最近有一部剧,讲的是一个老妖怪和小伙子谈恋爱的故事,好像还挺火,你没看过么?”
云初汗颜:“呃,我不怎么追剧……”
话说到这里,她面上浮起狐疑之色:“据我所知,你好像也没有看偶像剧的习惯吧?怎么突然就……”
“哦,我没看,是一个女病人找我聊天的时候提到的。”韩默解释道,“我听了之后有点好奇,就去搜了一下,大概了解了一下故事梗概。”
“这样啊。”云初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原来韩医生这么关心病人啊。”
“呃,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嘛……”韩默解释到一半,咂摸出一点别的味儿来,忽而失笑,“这酸溜溜的……你这是吃醋了?”
云初一口否认:“胡说八道!”
“哈哈!”韩默笑完之后,又正色道,“真的只是正常的医患交流,你别多想。”
云初没绷住,也笑了起来:“好啦,跟你开个玩笑。”
韩默反倒是一脸失望:“啊,原来云初小姐没吃醋啊?”
云初没忍住,伸出手在他胳膊上轻拍了一下:“滚远点。”
韩默趁机捉住她的手腕:“其实我也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来着。”
她登时来了兴致:“嗯?”
“你冷吗?”
云初老实点头:“是有点。”
“难怪你手总是放在口袋里。其实,”韩默紧紧地将她的手拢在掌心,不客气地揣进了自己的衣兜,“也可以放到我这里来。”
他的热度透过皮肤,连绵不断地蔓延开来,云初心头一暖,也用力地反握住了他的。
之后他们手牵手逛完了那个古镇,云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整个人都泡在蜜糖罐子里一般。
在千年的岁月长河中浸润,她以为自己尝遍了五味陈杂,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苦涩交加,直到在与这个男人相遇后才发现,原来她的人生,也可以是甜的。
在这样的时刻,云初不愿再去纠结那些让她不安的负面情绪,只想全心投入到这动人的甜蜜之中。
只是回到宾馆,洗漱之时,镜中人的模样却逼得她不得不正视事实——她那一头青丝里,已经有三分之二都转白了。
朝如青丝暮成雪,大抵如是。
云初的心底漫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凉。
而这种悲凉跟同尚未完全散去的甜蜜交织在一起,让她仿佛经历了一场跌宕起伏的过山车。
云初往脸上泼了一捧凉水,头发被打湿了,狼狈地粘在面颊上,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忽地转身出了门。
十五分钟后,她来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家美发店,让一位tony老师帮她把头发染黑,其间她依旧若无其事地同韩默聊天,因而后者并不知道她从宾馆里出去了。
约莫一个小时后,云初的头发已经重新变为黑色了,不过她的心情也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总有种自欺欺人之感。
“小姐姐的头发又多又密,虽然银色很酷,但不得不说,黑发才是最适合您的!太美了!”
面对发型师的夸赞,云初唯有报以苦笑,她再次望向镜子,不知道是不是美发店灯光柔和的缘故,她看起来似乎没那么憔悴了。
云初走出店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韩默那边的消息也停了下来,约莫是睡着了。
她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他最后留下的“晚安”两个字上,最后轻叹着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只是还没能等到她回到宾馆,经过一棵行道树下时,眼前蓦地天旋地转,一股熟悉的眩晕袭来,云初心知不好,可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做出反应了。
她摔到在树下,比上回彻底晕过去要好些,意识虽然涣散,但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四肢根本提不起劲,她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怎么办?云初难得慌乱起来,她不是为自己,而是因为韩默——要是她这么一直躺在这里,天亮后他发现自己不见后一定会很担心。
她用力地咬着嘴唇,试图让自己动弹起来,但却是徒劳的,她的口腔里反而盈满了血腥味。
云初勉力睁着眼睛,望着残缺的树影和墨黑的夜空,整个人被前所未有的无助乃至是绝望所包围。
就在这时,一名深夜送外卖的小哥骑着电动车从这条街的另一头骑过来,在方向灯的照耀下,他在二十米开外就发现树下有人。
说实话,在这样的不夜城里,发现个把露宿街头的并不意外,有些是无家可归的,但更多的还是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醉鬼。
外卖小哥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本来也不打算多管闲事,结果靠得近了,他才注意到这个双目圆睁、面色惨白的女人唇边居然还沾着大片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