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赵永明以为赵永卿要揍自己。
他从来没在这个温和到有些懦弱的堂哥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他突然间想起了语文老师讲过的一个歇后语——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他怕了,不由得嚷嚷起来:“你干嘛?!”
赵永卿却是温和一笑,同时拍拍赵永明的肩:“二叔啊,永明也不小了,给孩子留点面子。”
赵海瑞本来也就是做做样子,听侄子出面劝了,高高举起的手也就轻轻放下了,他瞪着赵永明,装模作样道:“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接着转过头冲着陈水莲一笑:“嫂子,真是对不住哈,是我没教好孩子。”
陈水莲的脸色铁青,她紧抿着嘴唇,才能避免自己说出难听的话。
她不做声,气氛便一下子凝固起来,饶是厚脸皮如赵海瑞,也有几分尴尬。
“不过,”就在这时,赵永卿又开口了,他笑微微的视线落在了赵永明脸上,“永明,刚才那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乍一看,他笑的跟平时也没什么不同,可赵永明就是被他笑出了鸡皮疙瘩,他猛地推开赵永卿的手,努力把自己庞大的身躯缩到了他母亲身后。
赵永卿的声音不高,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赵海瑞夫妻双双变色,尤其是赵海瑞,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笑容也极为勉强:“永卿,你这话说的……你堂弟还小嘛……”
陈水莲忍无可忍:“都快成年了还小……”
“妈。”赵永卿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温和地打断了母亲,他扫了眼挤眉弄眼的赵永明,语气柔和,“是,他还小,所以这话肯定不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八成……是从哪个大人那里听来的。”
赵海瑞的脸色都快变成调色盘了,相当精彩,没想到这个往日里畏畏缩缩的侄子病了一场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这么会怼。
他老婆沉不住气,冷笑着问:“哟,大侄子,你这么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赵永卿淡淡道,“我倒是想问问,我们家的房子迟早变成你们家的,是几个意思?”
他一提这个,他婶婶就嘴瓢了,两个眼珠子乱转,顾左右而言他:“都说了是小孩子开个玩笑嘛……你们干嘛这么计较?”
陈水莲很有冲动上去给她两耳光:“你们一家子平时来我们家蹭吃蹭喝不说,老赵私下里给过海瑞多少钱,这些我也不想提。但凡你们有点良心,也不能打这丧了良心的主意吧!”
赵海棠进了局子,还可能要坐牢,安保公司已经乱套了,现金存款也基本都给赵海瑞拿去“打点”了,她和儿子能倚仗的也就这套房子了。
没想到啊……
陈水莲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她是瞎了眼,才会把钱交给赵海瑞,鬼知道他把钱用在什么地方了。
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她快步走到赵海瑞面前,拽着他的袖子:“你把钱还给我!”
赵海瑞一惊,关于陈水莲嘴里的“钱”究竟指的是哪些,他自然心知肚明,嘴上却装起了糊涂:“嫂子,你在说什么?”
陈水莲一怔,赵海瑞暗暗冷笑,他赌的就是陈水莲不敢在赵永卿面前说出赵海棠被拘留的事。
果然,陈水莲咬着牙,没有再出声,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赵海瑞,后者被看得多少有些心虚,讪讪地错开了视线。
“呃……那个啥,我还有点事,这饭,就下次吃吧。”赵海瑞匆匆道,顺手扯过赵永明,“走!回家去!看我怎么教训你!”
赵永明不仅不怕,还对着他爹做了个鬼脸。
“走吧走吧,咱们自个儿回家吃去。”赵海瑞的妻子垮着个脸,拉着儿子,“这饭咱可吃不起。”
陈水莲刚要蹦出一句“不送”,赵永卿却上前一步,拦在了赵海瑞身前。
赵海瑞印象中的赵永卿,总是垮着肩低着头,上不得台面,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这个侄子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当他垂着眼俯视自己的时候,他竟然觉得自己矮了好几分。
“永卿……”他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还有什么事吗?”
“我妈累了一下午,做出来的一桌菜。”赵永卿声音淡淡,却出乎意料地透出一股子强硬,“吃完再走。”
赵海瑞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能拒绝,只得扭过脸对妻儿说:“既然是嫂子的一片心意,那就吃完再走吧。”
他们一家三口坐下来之后,陈水莲母子俩却并没有落座,陈水莲脸色很不好看:“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
赵永卿木着一张脸,看不出真实的情绪,但他抱着手臂,就那么站在一边,盯着他们:“吃。”
赵海瑞等三人只好拿起碗筷,开始扒拉饭菜。
赵永明尝了几口,就扔下了筷子:“伯母家的饭怎么变得这么难吃?吃不下……”
陈水莲连火懒得发了,今晚她算是彻底看清了一家白眼狼的真面目;赵永卿却是面色一沉:“给我吃完!”
赵海瑞闻言,用筷子敲了下赵永明的手背:“吃!”
他愈发觉得这侄子不对劲。
不管怎么样,在赵永卿的冷眼监视下,赵海瑞一家子愣是把所有的菜都给吃完了,个个都撑着了,赵永明吃得快哭了,还不停打嗝。
“永卿啊,这菜都吃完了……”赵海瑞苦着一张脸同他打起了商量,“叔叔能带着你堂弟回家了吗?他还要写作业呢。”
赵永卿扯了下嘴角:“那二叔慢走,我就不送了。”
赵海瑞拉着老婆孩子落荒而逃。
赵永卿看着他们的背影,神色阴沉;而赵海瑞在狼狈之余,也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
赵永卿那小子一反常态,突然这么针对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那万一他把消息传递到赵海棠那里,那他不就完犊子了?
想到这里,赵海瑞下了狠心:不行,还是得让这小子继续“病下去”!最好能送进精神病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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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赵永卿这个堂弟简直就是我最讨厌的熊孩子类型!”
“我勒个去,赵海瑞他老婆什么表情啊,还好意思说别人阴阳怪气,我看她自己的表情最阴阳怪气!”
“……我真的想爆粗了……这个赵海瑞才是最特么厚颜无耻的!”
赵家附近的一幢居民楼内,云初对着手机吐槽不停,韩默在一旁听得连连发笑。
“你也太真情实感了吧?”韩默单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瞧她,“平时看你挺冷静的一个人,竟然这么失态。”
“谁看到贱人犯贱能不动气啊?”云初很想把赵海瑞从屏幕里拖出来暴打一顿,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嘀咕了一句,“再说了,这不是没有外人嘛。”
虽说最后那句很小声,但还是被耳尖的韩默给听着了,他登时喜笑颜开:“原来我不是外人啊。”
云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果断低头,假装自己没说过这话。
韩默心情超好,不过见她这幅臊眉耷眼的模样,也没有再继续逗她,而是换了个话题:“哎,这微型摄像机拍摄的效果还行啊,闻之的朋友有点东西啊。”
是的,在离开前,云初给了赵永卿“秘密武器”,就是一些她从叶闻之那里搜刮来的微型摄像机,拍摄效果说实话是有限的,但优点就是操作方便,而且够隐蔽。所以这会儿他们才能透过手机观看赵永卿他们家的“实况”转播。
“现在这种玩意儿很容易就能买到吧。”之前云初看过一些社会新闻,对这种东西的印象不太好,还质疑过叶闻之那个朋友是不是个正经人,叶闻之给他朋友说话:“姐,这种东西发明出来本身是没有好坏之分的,就是个工具,只是好人拿它做好事,坏人拿它做坏事而已。”
云初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这不,现在就发挥了用处。
韩默抱着手臂点评:“有机会把视频给赵海棠瞧瞧,他肯定要重新审视下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了。”
“是啊。”云初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平淡,“血缘关系,也没那么牢靠。”
韩默听得一怔,下意识的去看她,她的表情平静中透出一股子淡漠,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们之间隔得很远。
或者说,她像只刺猬一样,竖起了全身的刺。
韩默恍然惊觉,这个总是能给他安全感的女人,也会有失去安全感的时候。
他不知道云初为什么会突然失去安全感,他也明白现在不是追问的时机,他有点心疼,可此时能做的也只有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赵永卿的战斗力超乎我的预料……被他这么一刺激,赵海瑞估计会阵脚大乱。”
云初也恢复了常态,点点头:“我也觉着……总之,咱们先等到晚上吧。”
她说着,环顾四周:“小赵也有点门路,能给咱们找来这么个视角绝佳的房子,累的时候还有个地方休息。”
韩默笑:“这是跟他们家关系不错的一户邻居,主人出国定居了,房子还没来得及处理,赵海棠他们家受托帮忙打理,咱们也算是赶上了。”
“咱们轮流守株待兔,只要他赵海瑞敢故技重施,装神弄鬼的话,”云初唇角微弯,“这回让他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