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步迟迟,回顾步迟迟。
林峰捡起这张纸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字迹苍劲有力,绝不可能是一个女子的字迹,所以……
林峰突然攥紧了拳头,他眼眸一沉,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至晚间,慕烟雨与完颜潇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枫林山庄,慕烟雨空着两只手,完颜潇却背着一个沉重的竹筐,里面是他们采回来的紫金土矿石。
“师傅,师傅,您快来看!”慕烟雨冲进叶夫人的院子,将叶夫人拉到庭院里兴奋地说道:“这是我今日采回来的紫金土,师傅快来看看。”
“窑房师傅们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紫金土是什么宝贝,竟让你如此开心。”叶夫人脸上挂着淡笑,任由慕烟雨拉着,走到了庭院之中。
林峰跟着母亲走出正堂,一眼便看见完颜潇脸色苍白,胸口渗血,却依然面露浅笑地看着慕烟雨。
林峰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母亲惊讶道:“七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胸口流这么多血,峰儿,峰儿,你快去找个大夫,快去!”
“不用!”慕烟雨声音冰冷,直接拦住了林峰:“七爷功夫了得,内功深厚,前日受了重伤,今日不也没事吗?这点小伤,要不了他的命。师傅你就不用操心了。”
完颜潇目光闪烁地看了看慕烟雨,向叶夫人揖了揖手道:“夫人不必麻烦,小伤无碍。烟雨平安到家,我便回去了,告辞。”完颜潇说完,转身想走。
“等会儿,七爷不是想学艺吗?我话还没说完呢。”慕烟雨背对着完颜潇,一脸冷漠地说道。
完颜潇收住脚步,静静地站在了原地。
叶夫人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慕烟雨打断道:“师傅,您不知道紫金土吗?它可是宝贝……”慕烟雨叽叽喳喳、故作兴奋地跟叶夫人讲话,自始至终一眼都没有看完颜潇,只摆弄着筐里的矿石。
完颜潇自嘲地笑了笑,目光深深地看着慕烟雨,眼神似有心痛,有无奈,有抱歉,还有悲伤。
林峰隐约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并且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看着完颜潇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林峰忍不住开口道:“烟雨,七爷伤得不轻,又伤在心口,还是请个大夫给他瞧瞧吧。”
“这就叫伤得不轻吗?我当日在流放的路上,日日被官兵鞭打,新伤覆旧伤,皮开肉绽也是常事,我不也没死吗?哪一个窑工不是满身伤痕过来的。”
叶夫人看着有些“兴奋过头”的慕烟雨,又回头看了看一脸落寞的完颜潇,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她看着慕烟雨,顿了顿,问道:“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慕烟雨没有回答叶夫人的问题,而是拿起一块儿紫金土快,递到叶夫人手里,说道:“我曾在官窑时,听一个老窑工跟我讲过,这个紫金土与瓷土混合,走泥之后,能提高器物的韧性,还能提高胎体的抗弯强度,做出来的泥胚不容易变形。”
叶夫人被慕烟雨的话吸引,细细摸了摸紫金土,这土的颜色接近赭色,捻碎后手感与普通泥土无异,便说道:“既如此,你先烧几件器物试一试,入紫金土的量由少到多,泥胎要形状各异,我们对比一下烧成之后的区别,之后找出一个最为合适的剂量配方。”
看着慕烟雨兴奋地与叶夫人讲话,完颜潇自嘲道:“不是当初哪怕故意受伤也要甩开她的吗?不是一早只想着利用这个丫头赚钱的吗?怎么到了如今,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将自己弄得满身是血又甘之如饴?我这是算什么呢?”
完颜潇失血过多,有些头晕,脚下一个趔趄,却被林峰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试了试完颜潇的额头,体温很高,竟是发烧了。
林峰拉了拉慕烟雨的衣袖,道:“烟雨,差不多行了,让七爷回去吧,他伤得果然很严重。”
“铁要经过锻炼才能成钢,发个烧就能死的命,那就干脆死了算了。”慕烟雨莫不在乎地看了一眼完颜潇,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七爷若是不想合作,或是觉得为难,回去便是了。”
完颜潇闷笑一声,拂开林峰的手,道:“师傅还有何吩咐?”
“这筐土太沉了,我师兄还伤着,你将紫金土背去泥房再回,明日若还想来学艺,我在泥房等着你。”慕烟雨弯着眼睛笑着,似乎故意用笑脸,去掩饰她内心的恨与痛。
完颜潇默默背起竹筐,转身独自去了泥房。
一日过去,至晚间万籁俱寂。
慕烟雨回到房间,坐在书案前愣神。完颜潇的话字字在耳边回荡:“我与你父母的死,脱不了干系。”虽然她其实早就知道完颜潇是她的仇人,可是当他亲口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字字如针,锥心刺骨。
慕烟雨微微仰了仰头,闭着眼睛平复内心的汹涌和挣扎,再睁眼时,却看到一盒精美的胭脂盒子摆在书案之上。
殷勤持赠君,意似生束刍。她知道,这应是林峰送给她的。
慕烟雨将胭脂盒子打开,淡淡的兰花香气扑面而来,她认得这是用石蓝和水沉香混合而成的“兰胭脂”,是宫内贵人们惯用的,十分昂贵。
她从前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胭脂,幼时总是偷擦母亲的胭脂,次次将自己弄得小花猫一般。而父亲母亲总是哈哈大笑着,打一盆清水为她洗脸。
慕烟雨拉过铜镜,在月光下将胭脂轻轻涂抹在唇瓣上。
她低下头翻来覆去地看着手指上沾染的红色胭脂膏子,想起剑刃上滴落的完颜潇殷红的血,仿佛情绪失控般,将胭脂在唇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
终于,一张小嘴被她涂得乱七八糟,好似一片被人碾碎的嫣红花瓣。她伏在书案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出来。
良久,她终于抬起头来,将那张写着“回顾步迟迟”的纸笺,放在蜡烛上烧了。
叶夫人站在廊柱的后面,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抬脚走进了慕烟雨的房间:“和师傅说说,到底怎么了?”
慕烟雨秀发凌乱,满脸泪痕地看着叶夫人,失声痛哭道:“完颜潇,他真的是杀害我父母,杀害我全家的仇人,是真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