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妃?好端端的为何要劝官家选妃?”慕烟雨的心思宋云娘是越发看不懂了。
“你不用管为何,不过要麻烦你亲自去和官家说,你就说是我说的,我想要官家选妃。”慕烟雨的双眼深邃而幽暗,每一次目光流转都似有计谋的波澜在暗中翻涌,令人不敢直视。
慕烟雨变了,变得让宋云娘不认识了,她眼眸中闪露的微光,让宋云娘觉得有些生疏,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答应道:“好,我去说,我现在就去说。”
“你说什么,选妃?朕为何要选妃?”官家听到宋云娘如此说,立即皱紧眉头,声音中颇有些不悦:
“云娘你莫要在此时说玩笑话,如今宋国内忧外患,朕已经焦头烂额了,哪有那个心情去选妃?行了,若没有什么别的事,你先下去吧。”
官家脸色阴沉,殿内气氛有些紧张。
宋云娘被官家的气场震慑得有些发怵,可她还是咬了咬牙说出了慕烟雨交待她的话:“官家,不是我要建议您选妃的,是慕烟雨让我来劝您选妃的。
她说皇后失德,如今已经不适合再总理后宫,官家又没有信任倚重的妃嫔,所以要我来劝官家选妃。”
官家闻言神色变得十分复杂,不禁在殿内来回踱步,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你先退下吧,此事朕自会思量。”
宋云娘最是个心思单纯、头脑简单的人,她走出文德殿,独自站在殿外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二人的戏到底唱得是哪一出,于是摇了摇头,回官窑去了。
“丫头,你可是想要朕纳你为妃?”官家只身来到慕烟雨的寝舍,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是,我想嫁人。”慕烟雨坐在梳妆台前没有起身,而是看着镜中,刚刚化好精致妆容的自己,直言不讳地说。
“你想嫁人可以,但是不必嫁给朕,你要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若真成了朕的妃嫔,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你会一辈子困在这方寸之地,所有的希望和梦想都会成为泡影。”官家看着慕烟雨绝美却毫无表情的脸,好言劝她道。
慕烟雨将目光从镜中移到官家脸上,坚定说道:“不,既然要嫁人,当然要嫁给这个世界上权力最高的人,怎么?官家是觉得民女姿色不够,身份低微?还是觉得民女是在白日做梦,根本不配?”
慕烟雨嘴角竟含着一抹自轻自贱的妩媚的笑意。
慕烟雨的话让官家的心又气又痛,他想过慕烟雨可能会哭,会痛,会崩溃,甚至会轻生,但是他没想过慕烟雨会是这般反应。
他没想过曾经一个女孩子所有的美好、明媚和真诚此刻在自己面前破碎得如此彻底。
曾经那双让自己心动的充满希望的明媚眼眸已然黯淡,如同熄灭的烛火,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冰冷。
“烟雨,你这么说可曾想过朕?你把朕当什么人?我们一直以诚相待,虽然朕知道,很多时候你在利用朕,可朕不在乎。
朕觉得我们是忘年交、是知己、是最好的朋友,可如今,你为了权势说要嫁给朕。
朕以为你懂朕,懂朕身处这高位的无奈,懂朕内心对真情的渴望。朕在这皇宫之中,见惯了阿谀奉承,看腻了勾心斗角,唯有与你相处,朕才能感到片刻的宁静与真实。
而你如今却说出这番话,难道以往的种种情谊,在你眼中都如此不堪?
你亵渎了友情,亵渎了朕,更是亵渎了你自己!
朕不会答应,朕绝不答应。”官家没想过自己会流泪,因为这么多年,已经没有什么人和事,能让身为皇帝的自己流泪了。
可是慕烟雨如今的样子,让官家分不清自己对她是愤怒、是失望、还是心疼。
慕烟雨不敢去看官家的眼睛,她咬着嘴唇想要将心中的悲楚压下去,可是她用力咬,拼命用力咬,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见到慕烟雨的眼泪,官家心软了,他走到慕烟雨的身边,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哭吧,朕在这里,朕会一直陪着你。”
慕烟雨心中最后的倔强在这一刻终于土崩瓦解。她靠在官家的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宣泄出来。
官家拍着她的背说道:“朕还记得你曾经跟朕说过的话,你说匠人只有与痛苦为友,才能跨过那门槛,成为真正的匠人。
所以,跨过那道门槛吧,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成为比你父亲更优秀的匠人,成为真正的匠人,他们都是这么期盼的。”
听完官家的话,慕烟雨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她抬头看着官家的眼睛,红着眼眶瘪了瘪嘴,对着官家说道:“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官家终于露出了笑脸,他轻轻笑道:“小友年纪还小,还有进步的空间,朕不会和孩子一般见识的。”
“我十七岁了,不小了。”
“还小,跟朕相比,你太小了。”
由于此次意外事件赶在了一起,制瓷比赛又有延期,但最终定在了七日后,因为那天是惊蛰。惊蛰是个好日子,是万物复苏的日子,代表重生,也代表希望。
这七日来,慕烟雨心无二志,每日只专心练习技艺,因为她相信,只要她成为新官窑最顶级的匠人,皇后必然会有所行动。
完颜潇是幕后黑手不假,但是皇后绝对脱不了干系。与其费尽心思去找寻她谋害窑工的证据,不如让她主动露出狐狸尾巴,自投罗网。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性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只要皇后对窑工再下杀手,继续谋财害命。
到时候即便她旧罪难查,但是新罪难免,若能新罪旧罪一起算,任她是天王老子,也是死罪难逃。
而皇后自从被官家从天牢中放出来,在福宁殿禁足之后,看似消停了许多,可私下里并没闲着。
此时,她正斜倚在凤椅之上,睨着眼睛看着在堂下坐着的右相冷冷笑道:“章大人何必惊慌呢?你看,本宫即便当时身处在天牢之中,我也没将你做过的事告诉官家啊。
本宫只说了完颜潇和你有合作的事,可贼人是他,主谋是他,窃取大宋利益的人也是他。而右相你也不过是被人利用了,并没有卖国求荣。
所以你看,若是官家当真降罪于你,你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与本宫讨价还价吗?”
皇后捏起一块儿桃花栗蓉糕,轻启朱唇咬了一口笑道:“这点心当真好吃,右相有心了。”
“娘娘。”右相见皇后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终于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老臣明白娘娘天恩浩荡,也感恩娘娘保我一命。不过,以前所有的事情不论对错,都是老臣一人所为,娘娘何必要……何必要为难我的家人?”
“什么叫为难你的家人?”皇后的五官骤然狰狞了起来,指着右相怒骂道:“难道你觉得我将你的小孙子接到宫中教养,与皇子公主们做个伴读是在为难他?
还是你觉得我这是拿你的孙子做了人质,以此来要挟你,要你在关键时刻做本宫的替死鬼?”
“不,不不,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不敢,老臣真的……”
“你说对了。”皇后娘娘看着章怀仁跪地磕头、胆战心惊的样子突然打断他,继而哈哈大笑道:“你说对了右相大人,你那个可爱的,才满三岁的小孙子,就是我的最后一张底牌。
若真有那么一天,还望右相大人好好保护本宫的这张底牌。只要本宫好好的,这张牌自然也会安然无恙的。”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