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仁将心中的计划一字一句地说与皇后听了,皇后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此计甚妙,只是这安排需得万分谨慎,万不可露出马脚。”章怀仁忙道:“娘娘放心,微臣自会安排妥当。只等慕烟雨一步步踏入那死亡陷阱。”
皇后满意地笑了笑:“若此事能成,本宫定不会亏待你。但若是失败……你知道后果。”
章怀仁连忙躬身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说道竭尽全力,上次本宫要你去善后,将那个病猫凌惜解决了,你可做到了?呵呵,右相大人,本宫不知道你是如何坐到大宋国右相这个位置的,办事如此不力,这高位你还想做得稳么?”
皇后想起数日前,得知凌惜没死的消息时,自己着实忧心了好些日子,这个凌惜可是知道她曾经做的所有事,若是凌惜有心成为证人,那自己必将一败涂地。
章怀仁听到皇后问他这件事,赶紧赌咒发誓地说道:“请娘娘宽心,微臣这次一定做到,一定做到!
泰和楼的老板由于解毒及时,养了几日便痊愈了。刚能下地便着人打听了,那日及时救他的人竟然是大金国七王完颜潇。于是赶紧派人递了帖子,请完颜潇来泰和楼一叙,聊表谢意。
那帖子上还说,当日联诗的女公子文采非常,请一定一并请来,尝一尝泰和楼最有名的酒。
于是申时才过,完颜潇便带着慕烟雨出了官窑,一起往泰和楼而去。
慕烟雨边走边疑惑道:“七爷你说,那个泰和楼的老板怎么知道你我是相识的,其实那日联诗,我原本没有料想到你也在泰和楼,更没有想到能与我联诗、配合我的竟然是你。
对了还有,你是金国人啊,怎么你竟然会作诗?不但能恰好接上我的,还明白我当时明褒实贬的意图。当日我褒一句,你就贬一句,不但对仗工整平仄相对,意思还能恰好与我相反。
你怎么知道,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叽叽喳喳都是为什么?怎么你的夫君是金国人就不能是江南才子了?我怎么就不能会作诗了?你夫君我文武双全,才华横溢,我还有很多本事是你不知道的呢。”
完颜潇戏谑地看着瞪着大眼睛的慕烟雨,揉了揉她的头笑道:“我也没想到我的夫人作诗这么厉害,也是才女一个啊。”
完颜潇边说,边将慕烟雨揽进怀里,二人走在街上,引来一众人的侧目和指指点点。
二人才来到泰和楼的门前,老板已经迎在门口,见他二人来了,赶紧迎上前去恭敬说道:“本应上门去跟七王爷致谢,奈何得知您在这临安城里并没有自己的宅子,后来听说您为了陪伴夫人住在官窑里,这才托人下了帖子请七王一叙。
那日若不是七王爷及时将我送至医馆,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早就见了阎王了。所以老夫今日备了薄宴,聊表谢意,还望七王爷不要嫌弃。”
说罢,将二人引至二楼一个十分古朴的雅间之内。
慕烟雨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雅间的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笔锋凌厉,韵味十足。窗边摆放着几盆幽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博古架上摆着的瓷器,却都是难得一见的孤品。
其中有几个钧窑瓷,釉色十分夺目。
那泰和楼的老板见慕烟雨对钧窑如此痴迷,朗然一笑道:“听说慕姑娘最善青瓷,怎么对钧窑瓷也有研究吗?”
慕烟雨轻轻捧起一株兰花的花盆,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才笑道:“所谓‘入窑一色,出窑万彩’,果然名不虚传,钧窑,以独特的釉料及烧成后产生的窑变而闻名于世。
且它的釉质有玉的温润感,光泽柔和,其釉面还会出现多种流纹,蚯蚓走泥纹、冰片纹、菟丝纹……为瓷器平添许多灵动。
小女子虽善烧青瓷,却对天下所有窑口的瓷器心向往之,如有一日能有机缘,我倒是特别想拜访一遍天下所有的窑口。这是我的梦想,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真。”
“不愧是官窑中数一数二的窑工,对瓷器的热爱果然与众不同,姑娘年纪虽小,心中抱负却高远,不似寻常窑工,烧成的瓷器只为孝敬达官贵人,或者讨好宫中娘娘来获利。”
那老板说完看了看完颜潇,意味深长地笑道:“那日七王爷和慕姑娘联诗的时候,老夫就在二楼看着,你们二人的深意老夫甚是明白。我有一犬子,姓郑名鼎,在朝中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众所周知,平章事仅为虚衔,并非实职。
我儿虽颇有才华,奈何出身低微。所以被一众大臣打压,只做了这有名无实的平章事。虽然没什么实权,但他爱才惜才,一直想为朝廷物色人才,这才让老夫我在这泰和楼设了粉壁。”
完颜潇听到这里刚想开口,只听门外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在下来迟了。”
话音未落,一名男子推开了雅间的门,只见他身着一袭素雅的青袍,身姿挺拔,面容方正。双眸明亮如星,目光中满是坚定与正义。
慕烟雨放下手中的兰花盆,对着那人福了一礼道:“郑大人福安。”那郑鼎略感惊讶道:“不敢受,姑娘怎么知道是我。”
“不是大人还能是谁?这通身的气派透着正气凛然的儒雅。认出您就是郑鼎郑大人,绝非难事。”慕烟雨大大方方地站在郑鼎的面前说道。
那郑鼎听慕烟雨如此夸奖他,略有些手足无措道:“七王爷对我们大宋国有恩,又对我父亲有救命之恩,我郑鼎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有什么需要我郑鼎做的,尽管开口,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完颜潇抱拳道:“郑大人言重了,我救郑员外并非为了索求什么。当时那个情景本也因我而起,我岂能见死不救。不过若说需要拜托郑大人的地方,倒也不是没有,还望郑大人能够帮忙。”
“七王请讲。”
“请郑大人联合前朝官员,请你们官家重开制瓷比赛。”完颜潇郑重说道。
慕烟雨看着完颜潇严肃又恳切的神情,心中微微一颤。他这个人甚少有正经的时候,更别说求人。而他今日求人,却是为了自己。
慕烟雨的心里,泛起了层层涟漪,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温暖交织的复杂情绪。
其实前朝后宫的人都笃定皇后官家惹不起,皇后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前朝势力,官家也惹不起。
而那些皇后的党羽,其实对于皇后做了什么他们心知肚明,桩桩件件与他们自己,多少都有牵连。皇后若是被废,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皇后一党想尽办法,阻止官家重开比赛。
郑鼎抱拳回礼道:“七爷放心,你就是不说,我也早有此意。虽然我们不知道皇后娘娘对窑工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她勾结前朝官员,搜刮民脂民膏却是真的。
只是我们苦于没有实证,所以现在还奈何她不得。我们必须做些事情,逼她有所动作,才能有机会寻得把柄去弹劾她。
再者,现在制瓷行业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也应该整顿整顿了。你们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完颜潇听完,拍了拍郑鼎的肩膀道:“我虽然是金国人,不便参与你国内政,但是我认为,技艺的传承和发扬,应该跨越国界,彼此一起交流,一起守护。我愿尽绵薄之力,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七王爷的品格,众人皆有耳闻,都知你侠肝义胆,义薄云天。我也知道你现在处境有多危险有多困难。想要杀你的人金国有,在宋国也不少,你还是要多加小心。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在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两个男人在那里兄弟义气,慕烟雨在一旁听着却是胆战心惊。她想过完颜潇处境危险,却没有想过竟这么危险。且完颜潇一贯没个正经,危险,伤病从不显露于面上。
慕烟雨下意识地去握住了完颜潇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完颜潇知道刚才郑鼎的话一定是吓到她了,于是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让她安心。
有些时候,时事的变化不在人们的预想中,也不在人们的计划中,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一众人还在苦于寻找劝官家重开制瓷大赛的理由的时候,宫里却传来消息:皇后娘娘为了大宋国制瓷技艺的传承和发展,为了给官家分忧,上疏官家请求重开制瓷比赛。
宫内宫外一众人听了,心中皆是一惊,他们心中未曾料到第一个给官家上疏的,竟然是皇后。
据说皇后娘娘为表诚心,为了能够打动皇帝,举着自己的奏疏在官家的文德殿之外,冒着料峭春寒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以表真心。官家最终答应重开官窑大赛,时间就定在七日之后。
朝中一些嗅觉敏锐的大臣,隐隐感觉到此事背后并不简单,但碍于皇后的权威,未敢轻易发声。
而那些满怀期待的千里迢迢来临安参赛的窑工们,天真地以为终于迎来了重新比赛,重振自己窑口的曙光。
他们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对皇后的“善举”感恩戴德,却不知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