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呼啸,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个男人身披一件黑色披风,押送着一队镖车在风雪里缓缓前行,他的头发和眉毛已被冰雪染白。
天上有几只硕大的海东青鸣叫着从他的头上飞过,他掏出怀中的陶哨吹了吹,一只海东青便俯冲下来,站到了他坚实的臂膀之上。
和他一起押镖的是长风镖局的少主郭旭,他一边奋力地推着陷入雪窝的镖车,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七爷你说你何必亲自跑一趟,有我郭旭亲自押镖,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左右不过是一车的瓷器,你还怕被谁劫了不成?”
完颜潇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喂给肩膀上的海东青,擦了擦眉毛上的雪珠道:“你懂啥,这批钧窑瓷可是烟雨那丫头的心头肉,要不是他们官家非要提前接她去宋国皇宫过年节,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窑炉半步的。
如今钧窑烧成,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挑好的给官家送去,这事我要是没亲自办,这还不……”
完颜潇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结巴了一下,便不说了。
郭旭凑到完颜潇的身边,心领神会地打趣他道:“还不怎么?不让你亲近,还是……让你跪搓衣板啊。”
“搓衣板算什么?你爷我会怕吗?我怕的是她让我跪的不是搓衣板,而是碎瓷片子。”
完颜潇一边使劲牵着马往前拽,一边委委屈屈地抱怨。
“那你也是活该,你若当了皇帝,我不信她还敢这么对你。好好的皇帝不做,非得让给你的侄子做,自己去当吃力不讨好的摄政王。如今谁不知道,这宋金两国的和平全靠你一人周旋、维持,如今蒙古那边又蠢蠢欲动,福没享多少,大事全你扛,你啊,你就是这劳碌命。”
郭旭拍了拍完颜潇的肩膀,深表同情地叹了口气,想了想,便又问道:“慕姑娘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谁,谁说没答应,答应了,她亲口答应的!”完颜潇斩钉截铁地声明,生怕郭旭不相信,又拿出胸口挂着的陶笛道:“原先我给她的那只陶笛碎了,这只是新的,是她亲手烧的订婚信物,我们不过就是没时间办婚礼而已。
她一直忙着在金国学习烧制钧窑,枫林山庄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她处理,我们家铺面的账也需要她核对整理,人家不但是县主,还是庄主,东家……”
完颜潇还没说完,郭旭便截住他的话头继续打趣他道:“所以人家没空嫁给你,是不是?唉,可怜我们摄政王,治国安邦平天下,就是搞不定一个小女娃,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说明什么?”完颜潇停下脚步,盯着郭旭的眼睛紧张地问道。
“说明你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在她心里,制瓷第一,山庄第二,铺面……哎哎哎,七爷你干啥去,镖车不要了,哎!”郭旭见完颜潇突然翻身上马,扬鞭而去,不得不叉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大喊。
“镖车交给你,务必按时送到,我先走一步,驾!”完颜潇马鞭一挥,胯下的骏马长嘶一声,扬起一片雪尘,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
郭旭看着完颜潇急慌慌的样子,撇了撇嘴角摇头晃脑地笑道:“完颜潇啊完颜潇,你早干啥去了。”
宋国的临安,虽然此时也是冬季,却比北疆暖和了不少。
慕烟雨穿一件用金线绣成的祥云纹红色织锦嫁衣,云鬓高绾,妆容精致,玛瑙珠花和东珠步摇在她的发间两相映衬,仿若下凡的天仙。她在临安城门的城墙上走来走去,时不时往城外望去,神色有些焦急。
金媚娘拿着一件狐狸毛小羊皮裘衣,追着慕烟雨道:“东家,你就不能先停一停,把裘衣披上,看着凉。”
慕烟雨停下脚步,推开裘衣,有些气呼呼地说道:“咱们弟兄传的信儿到底准不准,不是说七爷的马一路飞奔,距临安城不足十里了吗?怎么我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他的影子?”
“准的,准的,乌沦古探的信向来都是准的,东家你还是先把裘衣披上吧。”金媚娘有些无奈地说道。
宋云娘坐在一旁的宫椅上,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看着慕烟雨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笑道:“人家都是男子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娶女子,你这可好,你十里红妆,身着嫁衣,在这宫墙之上等郎君。
知道的,是你嫁给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娶他呢,哈哈哈。”
慕烟雨闻言停下脚步,双颊染上一抹绯红,嗔笑道:“怎么着,我十里红妆等着他来娶我又如何,我需要那些三书六聘的繁杂虚礼吗?你好好瞧瞧,我是容貌配不上?实力配不上?还是身份配不上?”
“人家潇七爷看重的是你的实力容貌身份吗?人家看上的是你这个人。不过据我看,他看上你那也是他眼拙脑袋不正常,你是一朵娇艳的野蔷薇不假,可惜你带刺儿,谁稀罕你,谁挨扎。
我们潇七爷的好日子算是要到头了,今后日日都要被你欺负,被你驱使,堂堂摄政王,想想都可怜。”
宋云娘故意一边揶揄打趣她,一边和她嬉笑打闹,慕烟雨则掐着宋云娘腰间的一小团赘肉笑道:“你这个小蹄子,看我如何能饶你,哈哈哈。”
二人正在打闹,忽然金媚娘揉了揉眼睛,往城外看了又看,终于惊喜地喊道:“来了,来了,东家你的新郎官来了!”
只见自城外的官道上,一个身影如闪电般疾驰而来,完颜潇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舞马鞭。他神色有些迫不及待,耳边回响的都是郭旭的那句话:说明你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
当真没那么重要吗?完颜潇心里空落落的,突然变得有些没底了。
完颜潇一人一马来到城门之外,城墙上守城的侍卫对着他高声喊道:“敢问城门外的可是完颜潇,潇七爷?”
“正是在下,我有要事十分紧急,还请打开城门!”完颜潇勒住骏马,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显得也有些急迫。
完颜潇正在心急,突然有一簇簇花瓣自城墙之上落下,风轻轻吹过,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在完颜潇的肩头和发间,完颜潇微微一愣,还未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城门就在此时缓缓打开了。
随着城门大开,完颜潇忽见慕烟雨身着大红色嫁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突然有些紧张,心跳一下子就乱了。他看着慕烟雨的眼睛,翻身下马就要去迎她,却听得慕烟雨在城门那头喊道:“你站在那别动。”
慕烟雨提起裙摆向着完颜潇跑过去,她奔向自己最爱的人,越跑越快,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完颜潇张开双臂在花瓣雨中微笑着等她,慕烟雨拼尽力气一头撞进完颜潇的怀里,身后的乐声在此时悠扬而起,欢快而喜庆的旋律在空中回荡。
慕烟雨笑得灿烂而明媚,她捧着完颜潇的脸颊说道:“小女子久闻郎君智勇双全,才华横溢,雄才大略,世间无双。实乃吾心之所向。
今小女子慕氏烟雨,以赤诚之心,愿嫁你为妻,与你携手同行,共度此生。吾承诺,无论风雨如何,将始终陪伴在你身旁,爱你如初,此生不渝。郎君可愿意。”
完颜潇展开披风,将怀里娇小的慕烟雨整个裹进怀里,他深情地看着她,深褐色的瞳仁里溢满了深沉的爱意和感动。他情不自禁地揉搓了一下慕烟雨娇嫩的唇瓣深深地吻了上去,哑声说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