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郎主阴恻恻地看着脚边跪着的梁充,道:“你觉得谁该死,就杀谁,包括你自己。”
“郎主饶命,郎主饶命,臣懂了,臣马上去办,马上去办……”梁充没敢起身,就这样连滚带爬地爬出了大安殿。
而郎主继续欣赏手中的青瓷,哈了哈气,又用绢布细细擦了擦,笑道:“如此精美的青瓷用来泡茶,简直暴殄天物,是不是啊,小美人儿。你真美,高雅,实在是高雅!”
郎主的语气听起来温柔又宠溺,仿佛是在和一个宠妃说话,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慕烟雨第二日一早起来,便去看林峰。
林峰被巨石砸中后背,受了内伤,此时他正躺在一架摇椅上,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枫树下晒太阳。
慕烟雨远远地看着他,心中觉得十分抱歉,她的命运已然多舛,她不想再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和灾难。
她想起昨日完颜潇的话,宋国皇宫内,应该已经有人知道她还没有死,所以才会派人来斩草除根。昨日幸运,有两个人保护她,若他日没有这么幸运,后果她不敢去想。
她想让在乎她的和她在乎的人都好好活着,至于地狱,她一个人去就够了。
慕烟雨收起情绪,走到林峰的摇椅旁边,轻轻喊道:“师兄。”林峰缓缓抬眸,却撞上了慕烟雨眉秀似山,眼拥星霜的笑脸。
慕烟雨仿佛是一道光,即便此刻她隐在群山深处,也无处可藏。
林峰忽然觉得也许有一天,眼前的这个姑娘会离开他,她值得更为高远的天地和更为广阔的舞台,不觉便有些心酸。
“师兄,你可有哪里不舒服?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慕烟雨看到林峰表情似乎不太好,便有些抱歉地低着头坐到林峰的身旁,踢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头。
“想什么呢,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况且你是我母亲的徒弟,我们都是你的家人,谈何连累,不要说傻话。”林峰看着慕烟雨,笑得明朗无尘。
慕烟雨听到“我们都是你的家人”这句,心中升腾出温热的感动,她对着林峰灿然地笑了笑,林峰心跳的节奏顿时就被打乱了。
一阵秋风过,枫叶如蝴蝶般纷纷落下,在秋日明朗的日光之下美得不可方物。
“哦对了。”林峰收起情绪,想起昨日他们勘到的矿脉,便问道:“如今我伤着,没法再陪你去乌灵山,那矿脉该如何?近日不安全,你还是改日再去才是。”
慕烟雨心中对那条矿脉的开采早已经迫不及待,她坚信那条矿脉就是她要找的最好的“紫金土”,有了这种土,烧制出举世无双的青瓷定是指日可待。
只是如今事出突然,自己心中再急,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答了一声:“哦”。
“你……你想不想去看看你的那个大叔徒弟?我可以托人带你通过两国的关卡,让你去看看他。”林峰不知道完颜潇其实已经来看过慕烟雨了。
他嘴上是在问慕烟雨的意思,心中却是十分想知道她对完颜潇的想法。
“不,我不想去,也不想知道,他虽救了我,我们却不是同路人。”慕烟雨站起身,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赶紧岔开话题:“怪不得叫做枫林山庄,果然好美。”
林峰看着慕烟雨,眼底是涩然的笑。她脸上刻意回避的神态,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只是慕烟雨自己不明白,或者不想明白,但是林峰似乎已然明白。
至夜间,慕烟雨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思忖:自己在官窑时,也曾见过金国烧制的白釉瓷、黑釉瓷、酱釉瓷、红绿彩瓷。又听说金国内的钧窑还能烧出紫红色调的铜红釉瓷,若能一饱眼福,去一趟倒也十分值得。
可是这一去,开采紫金土就要搁置,倒不如明日先将紫金土背回来一些,入在陶泥之中先烧个素胚试试,若果然好用,等她回来再大规模开采不迟。
慕烟雨想到此处,心中的大石仿佛已经放下一半,于是便不再纠结即刻入了梦乡。
第二日天还未亮,慕烟雨将一个从窑房翻腾出来的柳编筐背在背上,拿了勘山手铲和锤子,瞒了众人,独自一人去了乌灵山。
“幸亏昨日那个黑衣人用炸药炸了山,不然开采紫金土还真不好下手,哈哈,窑神助我。”慕烟雨一路步履轻快,蹦蹦跳跳,仿佛去赴一个什么不得了的约会,明艳的笑容灿烂地挂在脸上。
她自幼记性极好,昨日走过一遍的路,今天便能识得,大约过了两三个时辰,慕烟雨终于见到昨日她让林峰绑在树枝上的白色发带。
自从家人去世之后,慕烟雨便只穿白衣白裙,如今在这层林浸染的丛林之中,她好像一只落入凡尘的精灵。
慕烟雨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昨日跳下悬崖的地方,往下一看,果然深不见底,她不敢想象若是没有完颜潇的保护,她会如何得粉身碎骨。
“好傻啊。”慕烟雨自言自语道:“慕烟雨啊慕烟雨,今后断不可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要活着,无论多么痛都要活着。活着才能见到仇人偿命,活着才有伸冤昭雪的一天!你要亲眼见到他们凄惨的死去,死在你的面前!”
山风吹过,慕烟雨裙摆猎猎,乌发飞扬。突然一双大手一把将她从悬崖边上拉回来,她还未缓过神,便被一个人紧紧抱在了怀里,她拼命挣扎,却完全动不了。
“别动!不省心的丫头,你这是想让我陪你再跳一次悬崖吗?”
慕烟雨停止了挣扎,这是完颜潇的声音,还有他胸口有些慌张的心跳。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不是她可以依靠的怀抱,这是她应该奋力推开的怀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在这个怀抱里待一会儿,哪怕一小会儿,也好。
片刻之后,慕烟雨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用力推开了完颜潇,后退几步,跟他隔开距离,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你跟踪我?”
“没有,我只是猜到你肯定会来这里,于是我便直接来了乌灵山寻你,只是我没想到你竟敢自己一个人来,胆子果然不小。”
完颜潇看着站在他身旁的慕烟雨,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便轻笑道:“前日只顾着躲避那个黑衣人的袭击,倒没细看这山林美景。”
接着,他一步步走到悬崖边上,故意背对着慕烟雨说道:“我们昨天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这么深的山谷,便是摔死了也没人知道,掉下去,就可以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
他边说边又故意向前垮了一步,张开了双臂,他一动不动,他在等着慕烟雨对他的“审判”。
山风呜咽着,好似冤魂的哭泣。父亲慈祥的眼神,母亲饱含泪水的眼睛,窑工们曾经明媚的笑容一一在她眼前浮现,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啊,都不见了。
一阵愤恨的烈焰在她的心里突然燃烧起来,满含仇恨的漆黑瞳仁闪烁着猛兽似的光芒。
“对我好又怎样,救了我又怎样,这样便是赎罪了吗?能让我的亲人们回来吗?你这犯下滔天罪行的一条命,能抵得过几十窑工的性命吗!“
慕烟雨在心里怒吼着,不知道是在问完颜潇还是在问自己。她一步步逼近完颜潇,她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向他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