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烟雨看着漱盂里的药,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后熬好的药,都倒掉。还有,两日之后,我们就回官窑去。”
金媚娘更加不明白慕烟雨的意思了,她看着慕烟雨苍白的脸劝到:“虽然不知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可是药还是要喝的。宫内御医开的药向来都是最好的。若不喝药,这额头恐会留疤。”
“伤疤算什么,额头上的伤疤长在我的脸上,就会映在官家的眼睛里,若能刻进官家的心里,才是这伤疤的意义,才算是我的本事。”
慕烟雨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头上绑着白色纱布,一头乌黑的长发半披半挽,白色素衣,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她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淡淡说道:“就这样,很好。”
金媚娘看着慕烟雨,忽觉她变化好大。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是在金缘楼,那时慕烟雨恃才傲物,人生地不熟就敢上台来竞拍瓷器。
那日的竞买会,因着她的竞拍,是金缘楼有史以来最精彩竞买会。那时候她虽然胆子也大,却是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气。
可如今,也不过就是一年的光景。慕烟雨的脸上再难看到纯净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虽然笑着,却是笑里藏刀,每一个笑容背后,仿佛都有她早已计划好的阴谋。
真是个命苦的姑娘。
金媚娘有些失神地看着慕烟雨,连慕烟雨喊她都没有听见。直到慕烟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回过神来。
慕烟雨将她拉到椅子上坐好,扯着金媚娘的袖子,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问道:“姐姐,有些话我知道你答应了七爷便不能说。我不问别的,我只问你,七爷他到底好不好?”
金媚娘看着慕烟雨的样子,实在是惹人心疼,只好说道:“不是我们不能说,是我们也不知道七爷怎么想的。
我只能说他很好,他很牵挂你、惦记你,你比他的命还重要。前几日在茶楼里的人的确是他,帮你摆平官窑里想害你的人也是他,帮你处理枫林山庄户帖的人还是他。
他虽然人没在你身边,可是心一直在。你周围有很多人在暗中保护你,包括我,都是他安排的。
只是现在金国军情复杂,七爷睿智,心中有万千沟壑,他想做什么不是我们常人可以猜测得到的。姑娘不用担心,要相信七爷。”
慕烟雨将金媚娘这一席话在心中反反复复地琢磨了好几遍,以完颜潇的性格,自己是他要保护的人,宋金两国百姓也是他要守护的人。他一定有自己天大的计划。
“以后不要告诉七爷我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慕烟雨看着金媚娘坚定地说道:“完颜潇在做一件天大的事,若这件事成了,地覆天翻,金国易主,那是百姓之福。
我的家仇是我自己的事,是宋国的事,与他毫不相关。他日若七爷问起我的状况,你便说我很好,平安,顺利。不管我日后做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一定不要告诉他。
金姐姐,我不是依附参天大树而生的藤蔓,哪怕我只是一朵花,一棵草,我也有我的立身之道。你答应我,好不好?”
金媚娘看着慕烟雨坚定的眼神,心中被强烈的震撼冲击,这震撼犹如巨浪拍打岩石,久久不能平静。她握紧了慕烟雨的手,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
不过一日的时间,完颜潇便收到了林峰托他在宋国的暗桩给他的传信。
林峰在信上将慕烟雨在宫内和皇后之间发生的事全部陈述了一遍,包括慕烟雨受了伤的事情。他没有遵守和慕烟雨之间的约定。
在信的末尾,林峰写道:“烟雨太过聪慧,根本无法隐瞒,她已经知道你尚在人间之事。她说让你全心全意处理金国的事,她自己的事自己了结。烟雨是个果敢大气、自强坚韧之女子,望你今生好好珍惜。若你负她,我定不饶你。”
完颜潇将林峰的信紧紧攥在手里,此时此刻他对慕烟雨的思念仿若澎湃无垠的大海,他的心仿佛被千万根丝线牵扯着,扯得越来越痛。“烟雨,烟雨……”他强忍住喉间涌起的酸涩,自言自语道:“你别怕,很快,我很快就能到你身边去了。”
“石末海。”完颜潇对着帐外喊道。
“末将在。”石末海听到完颜潇的传唤,赶紧跑进营帐问道:“七爷,有什么吩咐?”
完颜潇将刚刚写好的信塞进一个细细的竹筒之中,递到石末海的手里吩咐道:“飞鹰传书给青川,让他加把烈火,郎主的戏也该开演了。”
“是。”石末海拿着密信走到营帐的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回身若有所思地问道:“我们可需要做些准备?”
“自然,我要去趟宋国的襄阳城。你在这里等我的军令。”完颜潇站起身,披上外袍就往外走。
“军令?是进攻襄阳,将此城收入麾下吗?”石末海没有搞明白完颜潇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是保住襄阳,抵抗金兵。”完颜潇的语气十分平静。
可是石末海听到这里,却再也平静不了了:“爷,你果真没有说错吗?你要协助宋国的襄阳,来抵抗我们金国的金兵?你是不是想慕姑娘想疯了,脑子都想坏了!”
“没错,想疯了。”完颜潇说完便走出了营帐。
“不是,七爷!”石末海一路小跑跟上去,完颜潇已经将马牵好。石末海拉住缰绳,等完颜潇翻上马背,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他,继续说道:“我没有听错是吧?”
“没错,你耳朵没聋。”完颜潇轻磕了一下马背,骑马便往前走。石末海收住脚步,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听懂,便赶紧一路小跑跟在马屁股后面道:“七爷,你图什么?”
完颜潇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就当我江山美人全都要,等着我的军令吧。驾!”他狠磕了一下马肚,飞奔而去。
“七爷,七爷,你,你等会……”石末海抬头看了看完颜潇离开的方向,人马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好悻悻地走回了营帐。“守襄阳,抗金兵?抗金兵,守襄阳?”他边走边嘟嘟囔囔,终究还是没有想明白。
而此时的金国,天色已暗,亥时已半。
青川将完颜潇飞鹰传书的密信塞到口中咽下去,翻墙来到了一处房间,悄无声息地从窗户潜身而入。
他藏身于房间内最黑暗的角落,听着床上熟睡的两个人发出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声音如潮水般律动,应是睡得很熟。
他轻轻摸到床边,还未有下一步的动作,床上的男人却突然睁开了双眼:“壮士深夜来此,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