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得身后传来凌老王爷数声凄惨的叫声。随即便有狱卒来报:“禀郎主,凌王妃用发簪刺瞎了凌老王爷的双目,要不要请个大夫。”
郎主挑眉一笑,道:“不用,让他自生自灭吧。传令, 银兀柘封镇南节度使,即刻发兵襄阳城,不得有误。”
郎主说完,回身听了听牢房中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哭声,道:“把凌王妃看护好,别让她死了。”说完转身而去。
慕烟雨在宫内又住了三日,皇帝日日派人来问候,御药房的药,日日熬好了,按时送过来。可是,慕烟雨额头的磕伤并未见好,反而有感染之象。
直到第三日,皇帝顾不上避嫌,终是忍耐不住,亲自来到慕烟雨住的偏殿来看她。
慕烟雨一身素衣,正靠在软榻之上。
她青丝半挽,面色是病态的苍白,有些低烧 ,便显得唇色很红。她看着窗外冬日灰暗的天空,眼神坚毅,看上去好像一只陷入绝境的天鹅,却美丽得仿佛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带走她的孤傲。
慕烟雨如瓷器般破碎又莹润的美,还是让已过不惑之年的皇帝的心,重重颤了颤。
慕烟雨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竟是官家,颤抖着就想从软榻上起身行礼。
皇帝一把扶住她,笑道:“咱们今日没有君民,只有朋友。朕听说你的伤不见好,今日得闲便来看看你。”
“民女很好,官家不用挂怀。”慕烟雨边说,边努力露出一个甜美的笑颜。
慕烟雨额头的伤口依旧很深,红肿溃烂,可见当日她磕头磕得有多狠。这道可怖的伤口,狠狠撞进了官家的眼里,官家眼中尽是担忧与愧疚。
慕烟雨看着官家的神色,心中却是轻蔑一笑:“官家啊官家,你可知道善良其实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错误的善良,不会带给他人天堂,只能将自己拖入地狱。”
“官家,上次的陶坯都碎了,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慕烟雨收起神思开口问道。
“朕是想着,让你们重做一次,不过这一次不是每人烧一窑,而是每人烧一只。若瓷器出窑时碎了或者是残次品,即被淘汰。不过,这样是不是太过严苛了,你觉得如何?”官家十分看重慕烟雨的意见。
“民女觉得甚好,技优者,绝不惧这一锤定音之法。”慕烟雨看着官家,肯定地说道。
“好,既如此便就这么决定了,朕等你大好之后,再宣布晋级的新策略,你也不用着急,等好全了咱们再开始比赛,朕让他们都等着你。”
官家亲切温柔的笑,让慕烟雨有一瞬间的失神,或许官家不是一个杀伐决断的皇帝,但是他应该是个温暖柔和的人。可就是这么一个柔和善良的人,真的能为自己死去的家人平冤昭雪吗?
“官家,其实也不用……”慕烟雨话还未讲完,门外突然有内官十万火急来报:“禀官家,有军情,八百里加急。”
官家立即将房门打开问道:“是何军情?”
那内官看了看慕烟雨,继续说道:“金国皇帝派五万大军,直逼宋金边境的襄阳城。还请官家早做决断。”
“襄阳?”
“襄阳!”
官家和慕烟雨的心里同时默念了一下这个小城的名字。官家看着慕烟雨虚弱的样子,心中有些发急:枫林山庄就在襄阳,这个丫头如今有伤在身,若再担心她的母亲,想是对她的身体不利。
而慕烟雨心中却想着:难道这是七爷安排的?边境城镇那么多,为何偏偏是襄阳。皇后才派人去详查我的身世,襄阳便出事了。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可是七爷明知道我是宋国人,为何还要用计,让金国皇帝进攻我的母国,这又是何意?
“官家别急!”
“你别着急!”
慕烟雨和官家异口同声地说道。
官家听罢笑了笑,道:“你放心,朕会保护好你的母亲,你在宫里安心养伤便是。早日康复咱们早日开始比赛,郊下坛的新官窑对朕来说十分重要,朕希望日后,执掌新官窑的督窑官和役首都是你。”
慕烟雨听到此处,从床榻上爬下来,跪在地上道:“多谢官家!”官家走了许久,慕烟雨才从地上抬起头来,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若他日,官家知道曾经的役首慕守道就是自己的父亲,不知到时候他会作何感想。
金国五万铁骑一日之间,突然如同滔天巨浪一般汹涌而至,直拍到襄阳城外。骑兵列队而立,清一色的铁甲骏马全被挂上弯弓。忽而,士卒列阵,战马嘶鸣,战争一触即发。
襄阳县令兵卒不多,朝廷派来的大军还未到襄阳城。
金军,宋兵,此时只一城墙之隔。兵器不够,城内百姓便举起锄头、镰刀、甚至菜刀、剪刀,誓死保卫襄阳城。可县令却只觉自己大限将至,慌不择路竟想弃城而逃。
他慢慢退居人后,左顾右盼,慌慌张张,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往哪里跑。
完颜潇一身劲装,隐在一座高楼的屋顶之上,他面覆黑纱,只露出一双凌厉深沉的眼睛。
他看着县令一步步后退的脚步,眼神微眯,露出一抹野兽捕猎时的戏谑光芒。他将手中的弓拉满,一支羽箭“嗖”地一声,钉在了县令的脚下。
那县令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向四周寻找,忽见一个黑衣人站在高楼之上,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他。他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地爬起身,连滚带爬地想找到一处可以抵挡羽箭的地方。
可是他每跑两步,便有羽箭射在他的脚下。也不射中他,倒像是在驱赶他。直到将他逼入一个无人的窄巷,实在无路可退了,那县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你想要什么,本官全都满足,全都满足,只求留我一命吧!”
“果然草包!大宋国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官,才变得软弱好欺!”完颜潇从高楼上飞身而下,一把将县令拎到又高又窄的屋脊之上,按着他的脖子说道:“你看看这襄阳城的百姓,再看看你。你可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废物!”
“大侠,英雄,饶我一命吧!你看城外的金兵,各个如狼似虎,我,我们抵抗也是……送死不是?还不如留得青山在,不怕……”县令话未讲完,突然被完颜潇一脚从屋脊上踹了下去,那县令轱辘了好几个滚,就在即将摔下高楼的时候,才被完颜潇一把攥住衣服。
完颜潇冷声问道:“你说谁如狼似虎?”
“城,城外的金兵啊。”县令颤巍巍地回答,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这就叫如狼似虎了?我看你是瞎了!”完颜潇听到县令夸奖郎主的兵将,心中十分不悦,他看了看就要吓死过去的县令,道:“实话告诉你,我也是金人,我本是来救襄阳百姓的。至于你,你若今后听我号令,为我所用,顺手救了你的狗命倒也不是不行。只可惜……”
完颜潇说到这里,故意止住了话头,将拉着县令的手松了松。
那县令吓得紧紧巴住房檐,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哭嚎着哀求道:“我听,我听,我全都听大侠的,自今日起您就是我爹,我爷爷,我祖宗!求大侠高抬贵手,拉我上去吧!救命啊!”
那县令哭得涕泪横流,裤子都湿了。
完颜潇轻蔑一笑,一把将县令拉上来,指了指城外金兵周围几里的地方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些都是我的人。莫说保住这襄阳城,就是给这五万金兵包了饺子,也不在话下。你说这些金兵如狼似虎,那我的人是什么?”
完颜潇在领兵打仗上,甚是小心眼,若是有人小看了他的军队士卒,他定会记在板油上,一辈子不忘记。
这县令别的不行,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很厉害,他瞪眼看了看周围威武雄壮,锐不可当的军队,赶紧高声赞叹道:“您的人,那是天兵神将,岂是那些豺狼般的畜生可以比拟的,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不能比,实在是不能比啊!”
这句话听上去倒是让完颜潇十分受用,他得意一笑,道:“那我就只好神兵天降,救了这满城的百姓。不过你可得记住了,任何时候你都得听我的话,不然……”
完颜潇说完,手中短刀一挥,县令的裤子便掉了,只留了一条亵裤在身上:“不然,你就只好做个宫人了,县令大人。”
还未等县令再开口,完颜潇将手中羽箭直射入苍穹之上,那羽箭发出了尖锐的破空之声。
紧接着,低沉激昂的号角之声在金兵的四周响起,黑压压的兵马向着五万金兵,直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