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潇没有直接回答慕烟雨的问题,而是向慕烟雨伸出手,道:“但是现在,我们得想办法回去,林峰那小子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慕烟雨并没有去拉他的手,而是有些着急道:“荒山野岭,此刻你我又不知道我们身在何处,怎么回去?“
“当然可以回去,你身上有秘密武器。”
“啊?秘密武器,什么……武器?我怎么不知道?”慕烟雨被完颜潇说得茫然一愣。
“唉,我说你为何一直不联系我呢,看来你早将它忘了。”完颜潇边说,边靠近慕烟雨,将她脖子上挂着的陶笛拿出来,挑了挑眉:“你带着它,倒是带着玩儿的?”
慕烟雨这才恍然大悟,这陶笛还是上一次她在练泥房踩泥时,完颜潇给她的,告诉她遇到危险时可用陶笛传讯。她虽然不经意间日日带着,偶尔拿在手里把玩着,倒是忘了它的用处了。
“正好,你试试吹响它。”完颜潇将陶笛递到慕烟雨的嘴边。
慕烟雨试着吹了一下,那陶笛发出低沉柔美的声音。慕烟雨不禁眼睛一亮,看着完颜潇,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
完颜潇低头看着慕烟雨明媚的孩子气的笑脸,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吹个陶笛也没什么力气,好像小猫叫。”
“哎呀。”慕烟雨摇了摇头,躲开他的大手,皱眉道:“什么小猫叫,我已经很用力了,要不你试试,我看你能吹出多大的声音。”
慕烟雨将陶笛递到完颜潇的口边,完颜潇低下头,慢慢靠近她的脸颊旁,准备去吹陶笛。
慕烟雨刚才已经忘记了陶笛还套在她的脖子上,如今自己主动要完颜潇去吹它,便不好直接躲开,又因为完颜潇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便只好扶着他的双臂踮起脚尖,方便完颜潇去吹响陶笛。
二人此时的姿势,若是旁人看来,却是极为亲密。
可是好巧不巧,这一幕正好被“旁人”尽收眼底。这人便是拖着重伤的身体,跌跌撞撞借助藤蔓一路寻到崖底的林峰。
他不觉一股醋意涌上心头,狠狠攥紧了拳头,可还未等他开口,一声陶笛声便从完颜潇的口中传了出来。
笛声低沉悠远,悲怆婉转,甚至透着孤寂和伤感,仿佛一声声压抑的长叹。
慕烟雨忽然觉得心酸,她不禁抬起头去看完颜潇的眼睛,他的眼神似乎望着远方,透着一股不甘和悲凉。完颜潇吹完陶笛,低头去看慕烟雨的眼睛,他们四目相对,仿佛在这一刻彼此心神相通。
“烟雨,你怎么样?”林峰急切地打断他们,磕磕绊绊地向慕烟雨走去,搭住她的肩膀上下左右地看了又看,紧张问道:“可有哪里受伤?”
慕烟雨听到林峰的话,这才回过神来,惊喜又尴尬地说道:“师兄,你,你没事吧,你伤得重吗?”慕烟雨尴尬地放开了完颜潇的手臂,赶紧后退了好几步,“你可急死我了,你刚才都吐血了……”
还未等林峰回答,一声声海东青的鸣叫声,便从头顶的天空传来。
“神兵来了。”完颜潇得意地说道。
林峰有些不屑地说道:“一只鸟能有多大能耐?它能救我们出去吗?”
那海东青听了,看似不经意地伸了伸翅膀,正好呼在了林峰的头上,差点将他呼一跟头。
完颜潇得意地撇嘴一笑,给海东青使了使眼神,道:“哎,我这大鸟十分聪慧,当年与我上过战场,它可是我的将军。如今我们想要脱险,全得靠它。”
完颜潇说完,将衣摆撕了个布条,系在海东青的脚腕处,又在它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那海东青得了令,使劲呼扇了一下翅膀,将林峰扇出去三四米远,直冲云霄,飞走了。
林峰憋了一肚子气,刚想说什么,却听得慕烟雨问道:“被七爷炸下来的那个黑衣人,掉哪去了?”
完颜潇听到慕烟雨提到那个黑衣人,眸色一凛,暗暗思忖:交过几次手,应该就是她了。她既然下死手要除掉烟雨,可为什么又让别人去提醒我,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慕烟雨的身份?”
他左思右想,一时间还未想明白,却看见一只小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七爷,你想什么呢这般专注?是在想那个黑衣人吗?万一她没死,我觉得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师傅思虑周全,你想怎么做?”
“若能找到她,就不要留活口。”慕烟雨的话透着刺骨的冰冷。
完颜潇怔了怔,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道:“没错,给敌人留活口,就是不给自己留活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一会儿若有人来救咱们,我会留下几个人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我想亲自去找,见尸便罢了,见人,我要报仇。”慕烟雨目光森然,眼底掠过一抹阴鸷之色。
完颜潇盯着慕烟雨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心中说不清是心痛还是心酸。
三人在丛林中等到天色将晚,慕烟雨困得摇摇摆摆的,终于坚持不住,靠着完颜潇的手臂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崖顶终于传来了石末海和青川的声音:“王爷,王爷,你在下面吗?”慕烟雨一下子被惊醒,赶紧站起身蹦蹦跳跳地高声喊道:“我们在下面,你们王爷在下面。”
完颜潇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却突然感觉周身血脉乱撞,气息不稳,他狠命忍了忍,却还是没绷住,“噗”地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来,连脚步都乱了。
“七爷!”却是林峰先扶住了他。
完颜潇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唇角的鲜血擦了擦,笑道:“没事。”
“你,你什么时候受的伤,你怎么没告诉我,伤哪了?”慕烟雨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她恍然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反应,她怎么可以对仇人同情?她怎么可以为他担心!慕烟雨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攥了攥拳头,刻意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你怎么样?”
完颜潇将慕烟雨的神态全都看在眼里,他的心不自觉地痛了痛,道:“没事,刚才撞在那棵树上伤到了内脏,不碍事,回去歇歇就好了。”
说话间,石末海和青川已经来到了崖底,看到完颜潇吐了血,都急得不行。完颜潇看到青川,反而有些生气,责怪他道:“伤还没好,你来做什么?”
“我没什么大碍了,海东青先去找了我,急得一直叫,我看见你给他脚上系的布条,我就想着王爷肯定是遇到麻烦了。王爷你伤哪了?”
“无碍,先将这丫头带上去,还有这小子,他伤得不清,轻着点。”完颜潇将他们一一安排好。
“你行了,你岁数最大,逞什么能呢?”林峰此刻对完颜潇有那么一点钦佩了,“你们王爷伤得不轻,还是看顾好他吧。”
一群人一趟趟将他们都带离了崖底,临走时,完颜潇悄悄吩咐青川道:“追杀她的那个黑衣人一起摔下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带人去找。若还有一口气……”完颜潇看了看不远处的慕烟雨,悄声道:“先别声张,我留着有用。”
青川点点头,故意高声应道:“是,我这就去找。”说罢带了两个人,又下到了崖底。
“你是让他去找那个黑衣人了吗?”慕烟雨探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崖底,继续说道:“我说过得,我要自己动手。”
“嗯,任凭你处置,走吧。”
天空昏暗,乌云翻滚,一场秋雨滂沱而下,滚滚而过的惊雷,不时炸响在山川旷野。
冰冷寒湿的山坳之中,凌惜浑身湿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密布的雨。她被炸丸炸伤摔下来的时候,滑落到了更深的山坳之中,手脚皆断。
冰冷的雨打在她的脸上,她轻轻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皇后和右相早就想弃了我这颗棋子了吧。我故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去帮她杀人,他们的暗人应该都知道了。我死了,她总会兑现诺言,保住我的父兄吧……可是好痛啊,好痛啊,不如就就这样死了吧,也好……”
“惜儿啊,你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父王和你母妃最为看重你,可惜啊,你是个女娃,长大了你无法留在我们身边,归宿也不过就是给皇帝家做个妾,日日挨打受骂。
可是若你终身留在你王兄身边,照顾他,保护他,你就可以一直一直留在爹娘身边。爹爹问你,你愿意一辈子保护你的王兄吗?”
凌惜痛得神智有些模糊,她的耳边又一次回响起父亲的话。
“惜儿愿意,惜儿愿意的。我会照顾王兄,保护王兄,一生一世。”稚嫩的声音从一个五岁小女孩的口中说出来,她看着一旁给王兄整理衣服的母亲,笃定又小心翼翼地回答。
“可是,会受一些苦,你怕吗?”
“我不怕!”凌惜坚定地回答着父亲,眼睛却一直看着母亲。
父亲对着她笑了笑,可是母亲自始至终没有抬眼看她,母亲慈爱的笑脸,温柔的抚摸,关切的话语都给了正在书桌前读书的,她的王兄。
她的小手被父王牵着,就这样走出了她从前没有,以后也没有再去过的母亲的寝殿。她一步三回头,可是母亲还是没有看过她一眼,“娘亲。”小凌惜在心里轻轻喊道:“再见。”
凌惜出身名门贵族,凌家是大理国四大家族之一的王族,虽是王族,却一直被大理国皇帝所忌惮。她的王兄是家族唯一的男孩,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不但父母对他寸步不离,连日常服侍的人,都是出身清白,经过层层筛选的宗亲。凌惜,是父母为儿子选出来的最安全的“保镖”。
“去吧。”父亲冰冷的话在她耳边想起,她还未来得及问要去哪里,就被父亲的大手一把推下了山崖。
山崖不高,她落在了厚厚的草垛之上,四周黑漆漆的,有野兽的吼声隐隐传来,在夜风中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地飘荡,吼声和低吟的夜风纠缠在一起。
凌惜被吓得瑟瑟发抖,高声喊道:“父王,父王,拉我上去父王,这是哪我害怕!”
“你不是说你愿意,你不怕吗?你若过不了这第一关,还谈什么保护王兄?凌惜,除了我们,你是你王兄的唯一亲人,也是你王兄唯一的希望。你活着,你王兄才能活着,他若死了,咱们凌家就完了!”
父亲的话冰冷无温,字字都透着对她的失望。
凌惜自责又害怕,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可是父亲,我,我有心疾,我怕……”
“那你就去死吧!你个没用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