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废物,是啊,我是没用的废物。”
炽热的眼泪混着雨水,从凌惜的眼角流出来,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打在她的脸上,凌惜费力地喘息着,这种窒息感,就和那夜一样。
她永远记得在崖底的第一夜,狼群发出毛骨悚然的长嚎,一双双眼睛由远及近,在暗夜里发出幽幽的绿光。
她吓得心疾发作,心脏狂跳,让她耳鸣眩晕,几乎无法呼吸,小小的凌惜憋得嘴唇发紫,费力地喘息着。
可是狼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知道父亲就在不高的崖顶看着她,她也知道,父亲定然不会救她,他在看她如何让自己活下来。
慌乱中,她瘦小的身躯使劲地钻到草垛的缝隙中,拼命地钻,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稻草茬子割伤了她的皮肤,如同一片片刀片狠狠割着她的身体。
周身的血气弥漫,让饥饿的狼群变得更加疯狂。恶狼纷纷围上来,它们疯狂地扒着草堆想要将她撕碎,吃掉。
“凌惜。躲不是办法,你躲不掉,你得跑,你得爬上这峭壁,如果你能爬上来,我就带你去见你的母妃,我就会告诉她,你有多聪明多勇敢。”父亲用母妃来诱骗她。
“娘亲,娘亲,惜儿很棒的,惜儿不是丧门星、赔钱货,惜儿勇敢!”小小的凌惜就是这样一边鼓励自己,一边从草垛中爬出来。
她用一根带刺的木棒打退一只只扑上来的恶狼,她的手臂都是被狼群撕咬的伤口,身上的衣服碎成一条一条。可最终她还是被一只恶狼扑倒在地,眼看就要命丧狼口,千钧一发之时,父亲救她。
“父王,惜儿勇敢,惜儿不怕,只是惜儿太小了没力气,我保证,我保证我以后可以打跑狼群的。爹爹,你,你能不能跟娘亲说说,惜儿很勇敢?惜儿想每天看见娘亲,求求你了,父王。”
瘦弱的凌惜眼睛黑亮黑亮地泛着泪光,祈求的眼神满怀希冀地盯着她的父王。
“可以,只要你听父王的话,每日好好训练,我就会让你日日见到你母妃。”看着满身是伤的凌惜,她父王的眼里没有丝毫的疼惜,“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你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打退这些狼。”
就这样,凌惜每天接受非人的训练,与狼群搏斗,背着一筐石头爬上越来越高的悬崖峭壁,被扔到毒蛇窝里试毒……心疾发作的时候,经常眼前一黑便直愣愣摔下任何地方,醒了以后继续训练。
她身上没一块是好地方。
每天的黄昏,当她的母妃在院子里陪她的王兄玩耍,读书,写字,练剑的时候,凌惜被允许在院子的一个小小角落看看她的母妃,但是不能被母妃发现,更不能让她母妃见到她。
她看到她的母妃陪王兄放风筝,她回去便用省下来的厕纸偷偷做了个风筝,在登上悬崖峭壁时放飞。她听她的王兄在院子里背书,她便在心里默默地跟着背,她通常只需一遍,就能背熟。当她母妃夸她王兄聪明的时候,她也会满足地笑笑,对自己说:“我比王兄背得还快,母妃一定会觉得我很聪明……
一日复一日,岁岁复年年,凌惜长大了,可是这十几年,她的母妃没有一日提起过她,或者在过年节的时候想起过她。
她安慰自己道:“也许,母妃以为我已经死了,一定是这样的。等我有一日练成了,可以保护王兄了,我便给母妃一个惊喜,那时候母妃定会记起我的。“
可是凌惜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从她出生,母妃就这般厌恶她。
据说那日,母亲不顾刚刚生产完的身体,亲自将她扔出了王府,扔到了荒郊野外。她独自嚎哭了三天三夜而未死,因此惊动了皇帝,王府又不得不将她捡了回去,全靠命大,她才得以活到成年。
“这一次,我可以死了吧。我好累、好疼,也好冷啊,娘亲,娘亲……”隆隆的雷声依旧在响着,可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似乎离她很近很近:“凌惜姑娘,怎么是你?”
是的,她的面纱早就不知所踪,身上除了炸伤便是骨折伤,她听出来了,这声音是青川:“是我……又怎样?林峰是我伤的,慕烟雨是我追杀的,我杀人无数,自己都数不清了,你杀了我吧,我好疼啊,求你了,青川,你杀了我吧!”
天色太黑了,又下着大雨,青川根本看不清楚她伤哪了,他只得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她太轻太瘦了,瘦得仿佛只剩一把骨头。
“疼啊……不,我不疼,惜儿不疼,我可以的……”凌惜开始说胡话。
青川感觉她全身都碎了,仿佛一个破碎的,被人扔掉的提线木偶,以怪异的姿势在他的怀里蜷缩着。
“凌惜,你坚持住,不论你做了什么,咱们日后再说,你得活着,你必须活着,我们马上到了,你会好的。”青川害怕她就这样死掉,他一路都在跟她说话。
“不想活了,我不配活着。太疼了。”凌惜想要挣扎,奈何她已经动不了了。“你何必救我呢,杀了我一了百了吧,杀了我就没人知道慕烟雨还活着,她就安全了。杀了我吧。”
“你不要说话,蝼蚁尚且偷生,你不要轻易放弃希望,你有什么没有达成的愿望吗?你想想你的愿望,你甘心吗?你要活着,听到没有?”青川一边鼓励凌惜,一边加快了脚步。
“我不想出生,我恨自己出生,可惜我选择不了,现在我不想活了,可为什么还不能让我自己做主?娘亲,对不起啊,我没想活着,我不是故意活着的,娘亲。”
凌惜的话让青川万分震惊,他不敢相信怎么还有人因为自己的出生而抱歉。他一路观察着凌惜的生命状态,她在垂死的边缘挣扎,可每一次又总能在心脏快要停跳时缓过来。
终于,王府到了。
石末海已将军医请到了王府,正在为完颜潇诊治。青川一路狂奔,进门便大喊到:“快点,她要不行了。”
军医回头看了看青川怀里抱着得一团乱糟糟的东西,问到:“谁要不行了,在哪呢?”
“这里啊。”青川将凌惜轻轻放到地上。那军医眯缝着眼睛走过来,见到地上以怪异姿势蜷缩着的凌惜,忽然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个人?”
“是啊,你快看看她。”青川赶紧上前两步,将军医拉到凌惜跟前。
那军医捏住凌惜细弱的手腕,细细把了把脉,摇头道:“准备后事吧,人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