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一袭月白色长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窑工们说你一早就来泥房了,早饭都没吃。我便给你送过来了,歇一会儿,先吃饭。”
慕烟雨笑得眉眼弯弯,赶紧跑过去接:“我还不饿,辛苦林公子一大早送来。”
“丫头,穿鞋!”完颜潇将慕烟雨的绣鞋提在手里,跟在她后面喊道:“当心硌到脚。”
林峰这才看清楚,原来完颜潇也在这里,心中很有些不悦,道:“呦,恕我眼拙了,竟没有看到我们潇七爷,想来又是翻墙进来的吧。一起用早膳啊,潇叔叔。”
“你喊谁叔叔?”完颜潇瞪着眼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是你上次说的吗?论辈分,我得叫你叔。怎么,今天又觉得不好听了?还是觉得我把你叫老了?”林峰说完故意看着完颜潇,似笑非笑。
“把我叫老了倒不至于,我不过就是觉得,你叫我叔叔,我喊她师傅,这辈分要是继续论下去,我觉得你太吃亏了。”完颜潇笑得有那么一点得意,指了指旁边无奈看着他俩的慕烟雨,道:“你得喊她师奶奶。”
完颜潇痞坏痞坏的样子,让林峰忍不住咬牙切齿。他将食盒塞到慕烟雨手里,刚想开口,却被完颜潇截住了话头:“师傅快吃饭吧,这芙蓉饼都要凉了,我呢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说完转身便走。
林峰心里堵着一口气,此时又不好发作,只好转头看向慕烟雨,刚想说话,又听到完颜潇道:“丫头,你记得把鞋穿上,地上太凉。”
说完又故意回身笑道:“对了,上次不是说正式拜师的时候,我有礼物送你吗?这礼物便是你们宋国官窑的东西,有机会带师傅去掌掌眼。告辞。”
慕烟雨听到他说官窑的东西,心脏就不禁狂跳了起来。
宋国的官窑都是由宫廷内务府的窑务机构主持创建、由修内司机构中的宦官进行监督管理的,官窑贡瓷严令禁止在民间流行,连破旧祭器和礼料都会掩埋或者烧毁,更别说刚刚烧成,献给皇家的瓷器了。若是官窑出的真品,那物证不就又有了吗?
慕烟雨果然赶紧追过去,拉住完颜潇的衣袍,道:“什么时候去?”
完颜潇心中得意暗笑,表面上却一脸严肃:“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兑现承诺,师傅稍安勿躁,告辞。”
慕烟雨听他如此说,不得不松开拉着他衣袍的手,挤出一个敷衍的笑,道:“不一起吃早饭吗?”
完颜潇看了看一旁已经脸色铁青的林峰,哈哈一笑道:“不吃了,我再不走,你这个徒孙气都气饱了。”
“徒孙”两字气得林峰长吁一口气,闭眼咬牙都不能把这口怒气压下去,冷笑一声,道:“完颜潇,你别倚老卖老!”
完颜潇也被这个“老”字揶揄了一把,却没有再理他,只对着慕烟雨挑了挑眉,道:“记得穿鞋。”说完翻身一跃,三两步翻出了枫林山庄,还是没走正门。
林峰自认为自己一直都是一个怀珠韫玉,彬彬有礼的人,却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完颜潇,他便再也做不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了。慕烟雨见他果真动了气,赶紧打岔:“林公子拿了什么好吃的,我此刻倒是真有些饿了。”
林峰的思绪被她拉了回来,赶紧将慕烟雨拉到泥房中的桌子旁,将绣鞋放在她的脚边,全程红着脸,不敢正眼看她的玉足一眼,磕磕巴巴道:“慕姑娘,还,还是先穿上鞋,别着凉。吃饭吧,要,凉了。“
宋国右相的府邸中,一棵近百年的月桂树花团锦簇,正开得轰轰烈烈。风亭水榭,流杯曲沼,右相章怀仁与一众同僚在园中水榭旁赏花联诗。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都有了些醉意。
“今日在朝堂上,相国得了官家的褒奖赏赐,果真是实至名归,相国进献给官家的瓷器,虽是民窑烧成,却堪比贡瓷。那梅瓶颜色锦簇如霞,光泽流转如玉,下官看着也都被迷住了,相国果然慧眼,品味甚高啊!”
一名官员端举着一杯酒,狠狠拍着右相的马屁。酒桌上的众人,也都将手中的酒杯举起来,一同说道:“品味甚高,甚高!”
那右相章怀仁被夸得神飞色动,举杯笑道:“哪里,哪里!”他嘴上谦虚,心内却暗自得意:“慕守道啊慕守道,临了临了你还留了那么精美的瓷器给我,让我被官家狠狠赏赐了一把,不过可惜了,不知道你现在是死是活,会不会恨我,哈哈哈。”
想到此处,章怀仁招手叫来他的近侍,低声问道:“可有金国七王爷的信吗?”
“有啊,老爷忘了?几日前便收到七王爷的信了,还是老爷亲自拿到书房去的。”
经近侍这么一提点,章怀仁拍了拍脑门,自嘲道:“到底是老了,这脑子便不中用了,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相国哪里是老了,您这是贵人多忘事!”那近侍赶紧给章怀仁斟满了酒,谄笑道:“相国又要帮官家处理国事,又要主持窑务之事,还得随时准备着皇后的召见,除了侍奉官家,您还得管这些个官员的升迁大事,桩桩件件,哪一件能少得了您呐,区区一个不受金国待见的七王,不足挂齿!”
那近侍笑得脸上的横肉都挤出一朵菊花来了。
章右相拍了拍那近侍的肩膀,哈哈笑道:“就你小子会说话,听着还是那么受用,哈哈哈,赏你去账房领赏,领一定金子,去吧!”
那近侍噌地一下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谢相爷赏,谢相爷赏!”
相国府一夜歌舞升平,纵情声色。第二日章右相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因着今日休沐,倒也不着急起来,只在那紫檀木软榻上歪着,闭着眼睛任丫鬟奴仆们伺候梳洗。
昨日那近侍得了赏赐,更加尽心竭力了,早起便将昨日右相提到的七王爷的信取来,站在那月洞窗户外头,等着章怀仁吩咐。
那章右相懒懒地漱了口,又喝了一碗醒酒汤,还觉得头痛,便叫一个眉眼标致的丫头按太阳穴,因想起昨日提到的完颜潇的信,便闭着眼睛喊道:“吴德全。”
“小人在这呢?”那近侍在窗外轻声答应道。
“去将七王爷的信拿来我瞧。”
“早起就已经取来了,如今就在小人手里,正等着相爷吩咐呢。”那近侍进到屋子里,将手中的信递到右相面前,笑得十分谄媚。
“到底是我使惯了的人……”那右相边说边打开了信,才瞟了一眼,忽然坐起来,将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阴阴一笑,随手递给吴德全。
那吴德全不明所以,见右相笑了,便也跟着笑道:“可是有什么发财的好消息吗……”吴德全话音未落,脸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章怀仁怒火中烧,怒声骂道:“好消息?一个自身难保的小小金贼王爷,竟敢威胁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