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完颜潇看了看怀里睡得正沉的慕烟雨,嘴角不禁漾出宠溺的笑意,心中暗道:“还以为你是个软糯的小花猫,没想到你竟是只爱咬人的小豹子。”
“七爷。”马车外,迄石烈小声说道:“郭旭的飞鹰传书,他已经率咱们的军队往北漱城走了,那咱们……”
“什么咱们,谁跟你咱们咱们的。剩下来的路,我陪夫人走。”完颜潇掀开车帘压低声音,生怕吵醒慕烟雨。
“哟哟哟,行,我不在这碍眼了,我先回去,您呐跟夫人一路慢行,好好欣赏欣赏这沿路美景吧。我昨夜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哦。”迄石烈睨着眼睛往车里偷偷看了看,露出戏谑的笑容。
完颜潇将车窗一档,瞪了一眼迄石烈,轻声说道:“你正经点,我还有要事交给你。我妹妹和五王的灵柩,你亲自押送回大金。妹妹应是不愿再回上京,就将她停在北漱,她的丧仪我要亲自办理。五王的灵柩你直接送回上京,以亲王之礼下葬。你亲自去办。”
迄石烈听完颜潇安排自己血缘上最亲的两个亲人的身后事,心中突然有些伤感,他一改往日没大没小的样子,对着完颜潇揖手道:“末将定将一切事宜处理妥当,还请王爷放心。”
迄石烈说完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完颜潇真诚地说道:“我知道爷心里难受,从今以后,我迄石烈和所有的潇家军都是爷的亲兄弟。还有夫人,我们都是你的亲人。爷你不孤单,一点都不孤单,真的。”
完颜潇听完迄石烈的话,心中十分温暖感动,他从车窗内伸出手,拍了一下迄石烈的脑门笑道:“行了,别学宋人的那些酸秀才,搞这些酸溜溜的词儿。我虽然没了亲人,但今后有夫人、有你们相伴,不会再孤独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你去吧,一路小心。”
完颜潇见迄石烈走远了,这才将目光收回来。怀里的慕烟雨没有动,仿佛也没有醒,却有两行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完颜潇心中一慌,以为她做什么噩梦了,赶紧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唤她:“烟雨,你这是做噩梦了?快醒醒,我在这里,你别怕。”
慕烟雨忽然哭着抱紧了完颜潇的脖子,边哭边说道:“我不知道,都怪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一定很伤心吧。你别伤心,你看我也没什么亲人了,今后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给你生很多孩子陪你,他们和我都是你的亲人,好不好?”
完颜潇心中一热,眼眶就红了,他轻拍着慕烟雨的后背,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好。”
慕烟雨凭借着记忆,沿着自己曾经和亲人被流放的路,一路往北疆而去。老窑工姚爷爷被杀害的地方,如今起了一座小小的坟茔,看来是有路过的好心人埋葬了他。
慕烟雨为姚爷爷的坟茔填了新土,树了新碑,磕了几个头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夏日越往北,天气越凉爽,如今百花齐放,蜂飞蝶舞景色竟然很美。
她跟完颜潇一路走走停停,若无其事地讲述她当时如何一路被打,讲述半夜如何点燃行礼逃跑的场景,那语气平淡得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完颜潇大多时间不说什么话,只是心疼地将她抱得紧了紧,又紧了紧,或者变着花样地补偿她。这一次的流放路不像是流放,倒像是他们二人的蜜月时光。
走了许多日子,青峰山终于到了。青峰山像是久别重逢的长辈,静静伫立在慕烟雨的面前,满含慈爱地注视着她的到来。
慕烟雨走下马车,山谷的微风恰似亲人轻柔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庞,带着熟悉的亲昵之感。那风中似乎夹杂着山谷独有的低语,就像亲人在她耳边轻轻诉说着思念与牵挂。
残藕香,解罗裳,秋意凉,萤火光,独倚窗,问君,在何方;
陶笛响,竹舟上,凝露霜,旧池塘,叹殊途,不如,遗忘……
慕烟雨轻声哼起幼时母亲夜间经常唱给她听的歌谣,脸上的神情里藏着回忆的影子,像是在心底默默回放着往昔的美好画面。
她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光,如同星子坠入了一泓清泉,清澈中带着眷恋。那笑容像是一朵盛开在寒冬里的腊梅,孤独而坚韧地绽放,每一片花瓣都写满了对亲人的思念,虽不浓烈张扬,却有着一种能在岁月中静静流淌的持久力量。
完颜潇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听她唱着动听的歌谣,觉得她仿如仙子一般发着光,这光芒虽并不耀眼,却有着能穿透黑暗直达心底的力量。
完颜潇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他小时候在五王完颜勇身边练射箭的情景,还有小妹张着两只小手,在他们身边蹦蹦跳跳的快乐模样。完颜潇抬头看了看蓝天,眼含热泪地笑了。
慕烟雨牢牢记着当时父亲和窑工们身死的地方,但现在,他们的遗骨已经不见。慕烟雨蹲下身来捧了一抔土装进锦袋里,对完颜潇笑了笑道:“就当我来接他们了,一会儿将这些土埋在母亲坟茔的旁边,我想他们一定会开心的。”
慕烟雨凭着记忆,准确地找到了母亲长眠的地方。母亲的坟茔应是被人重新休整过,除了美丽的山花,没有一点杂草。
慕烟雨来到母亲的坟前,曾经写着“枫林山庄立”的木头墓碑已经被换成了石刻的墓碑,很气派,很庄重。在墓碑右下角的小小角落里,用极小的字刻着:义子林峰泣立。
短短六个字,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估计是想把重要的位置留给慕烟雨和完颜潇。林峰知道慕烟雨从未爱上自己,所以认了慕烟雨的母亲为义母,为救慕烟雨,自己甘愿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慕烟雨自见到墓碑的那一刻起,心中的震撼如洪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仰头看着天,却还是无法将眼泪忍回去。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半天发不出声音。
林峰从未大声对慕烟雨说过爱,但是他的爱,却震耳欲聋。
完颜潇陪慕烟雨将锦袋埋在她母亲坟茔的旁边,跪在她母亲的坟前,磕了三个头郑重说道:
“我完颜潇对父亲母亲,对长辈兄弟郑重起誓,我定将一生护慕烟雨周全,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她的悲喜便是我的悲喜,她的安危高于我的生命。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荆棘满途,我必为她披荆斩棘,踏出一条平坦的大路。”
完颜潇说完,又转过身,跪在慕烟雨的身前,握住她的手说道:“余生的日子里,我会陪你看每一场春花秋月,与你共赏每一次夏雷冬雪。我将以我的忠诚、我的热血、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来爱你守护你。慕烟雨,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