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狱吏面面相觑,已经被完颜潇和乌林达这波操作搞蒙了,听到完颜潇如此说,忽然搞不清楚谁是犯人,谁要受刑。
乌林达冷冷一笑,道:“王爷莫开玩笑,我不过是奉旨请你回来面见郎主,怎么我就犯了法了?”
“哦,那依你说,我被人追杀,还受了笞刑,我这是犯了法了?完颜潇挑眉看着乌林达,乌林达无话可说,只讪笑道:“一切凭郎主决断,下官不过是来天牢大狱请你的。”
“那就走着瞧喽。”完颜潇耸耸肩,向着大安殿的方向走去。
大安殿的中间,大金皇帝完颜亮手执一只茶盏,对着他的常侍(太监之意)梁充说道:“我自幼便对他们宋国的东西,特别是瓷器感兴趣。我听闻大宋国徽宗年间,汝窑瓷青瓷天成,举世无双,可惜后来再也没有烧制,未得亲见,实为可惜……”
“郎主若想亲见那汝窑瓷,又有何难,臣弟自可为郎主寻得。”完颜潇未等传宣,径直走进了大安殿,“臣弟敬请郎主圣安。”
那郎主看了一眼完颜潇,装作震惊的样子,问道:“是谁将我的堂弟伤成这个样子?”
“臣弟知罪,臣弟久居北漱,保两国边关安宁,促大金和宋辽、西夏几国贸易,一心只在为国积财,对兄长完颜勇的行踪和作为实在不知,定武将军奉旨责罚臣弟,也是应当的,臣弟有罪。”完颜潇说着便下跪叩头,伏地长跪。
“不是,七王爷,你不能这么说,郎主,郎主明鉴,臣奉旨……”乌林达好不容易抓住了完颜潇,本想在大金国皇帝面前邀功,得一个办事得力的夸奖,未曾想被完颜潇先摆了一道,一时间百口莫辩。
“原来你竟擅自用刑鞭笞了我的堂弟,你胆子倒是不小,我让你请七王爷回中都议事,你便是这样请的?”
郎主说完,对着完颜潇笑道:“快起来吧,梁充啊,快带七王去换身衣服,请御医,用上好的金疮药。我还有事和七王商议。”
“不必了,与郎主商议正事最为重要,这点伤不算什么,臣弟在边境时,这种伤算是轻的,为了边境安稳,百姓安居,差点要了命的伤也是常有的,不碍事儿,不碍事儿的!”
完颜潇故意亮出自己在边境为大金和百姓如何舍身忘死,鞠躬尽瘁之功,来堵住皇帝的嘴,让他没理由对自己下手。
大金皇帝果然被完颜潇的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只好佯笑道:“堂弟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你镇守边关,我最为放心。我今日请你来呢,是因为自迁都中都以来,你兄长完颜勇留在上京已经几个月未有音信,朕实在担心他,这才想问你他的行踪,谁知道这个乌林达竟然会错旨意,让你平白受了这么重的伤。”
“郎主,郎主恕罪!”乌林达见事不好赶紧跪下来磕头:“臣对郎主赤胆忠心,忠心不二,请郎主恕罪。”
郎主看着下面拼命磕头的乌林达,对着梁充伸了伸手。梁充会意,解下腰间的虎尾鞭,恭恭敬敬递给郎主。
那郎主拿着鞭子,在手中挥了挥,这虎尾鞭在空中扭曲盘旋,带起尖锐刺耳的嘶鸣声。他活动了一下腰身,冷冷一笑,突然就将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乌林达的身上,鞭鞭入骨,打得他皮开肉绽。
“郎主,郎主,微臣知错了!”乌林达疼的脸上的肌肉拧作一团,汗水血水染透了衣衫。郎主只当作没有听见。
“王爷,七王爷,我错了,我不该擅自对你用刑,王爷替我求求情吧,王爷!”乌林达被打得死去活来,紧紧攥住了完颜潇的衣摆。
完颜潇看了看郎主的神色,似乎没有收手的意思。
他们大金国的这位郎主,性格横行无忌,手段狠辣。刚才被自己噎了一下,此刻正是拿乌林达撒气的时候,便后退了一步,缄口不言。
直打到乌林达没了声音,郎主这才将鞭子扔在地上,让人把乌林达拖出大安殿,这才阴阴笑道:“我替堂弟出了这口恶气,让那些没眼色的东西都瞧瞧,堂弟觉得如何?”
完颜潇知道,这是郎主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便识趣地顺着这个台阶下了:“皇兄对臣弟的爱护之心,臣弟没齿不忘!”说着跪地便拜。
“行了。”郎主将完颜潇拉起来,道:“说说你这些时日都做了什么?有何收获?”
“臣弟这几个月,多在宋国行走,于兄长的行踪实在不知,我也没有他的消息。不过,臣弟既担了‘细作’这个名儿,便必会承担这个责任,臣弟在宋国倒是打探到了许多机密,也在皇城司安插了咱们的人。”
“哦?堂弟都打探到了什么?”郎主靠在椅背上坐好,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宋国道路之出入,山川之险夷,邦政之臧否,国用之虚实,臣弟莫不周知熟察。”完颜潇回答得恭恭敬敬。
“七王果然不负所望,赐座吧,梁充,给七王爷拿一个暄软的垫子,看看这一身的伤。”郎主满脸笑意,仿佛下令追杀完颜潇的人果然不是他一样。
“谢皇兄体恤。”完颜潇说着,目光便落在郎主手里的茶盏之上,这是一只黑釉鹧鸪斑托盏,便笑道:“宋国有句诗叫做‘鹧斑碗面云萦字,兔褐瓯心雪作泓’,足见黑釉托盏点茶之美。”
“确实,黑釉盏更能体现茶汤如长白山的雪水一般清澈,堂弟亦懂点茶吗?”郎主对完颜潇懂得瓷器和点茶之道颇为意外。
“宋人对茶之钟爱可谓深入骨髓,因为爱茶,所以对茶器颇为讲究。臣弟在宋国结识了右相章怀仁,此人权倾朝野,宋国官窑制瓷,由他亲自督理,经他之手的瓷器精品不计其数,适才听皇兄说,宋徽宗年间的汝窑瓷精妙绝伦,臣弟有幸见过,他日定为郎主寻得。”
“好,好,好。”郎主不禁拍手道:“堂弟在宋国,果然左右逢源。我之雄心,堂弟是知道的,你自幼有经商之道,又有权谋之才,今后金国财帛之积累,还要靠你的。”
郎主这句话说完,完颜潇明白,短时间内郎主是不会取他性命了,因为对于郎主而言,留着自己,对他还有用,于是便趁机说道:“臣弟虽然是被乌林达将军绑回来的,但是该献给郎主的礼物,臣弟还是提前准备妥当了。”
完颜潇说完,将怀里藏着的礼单恭恭敬敬取出来,刻意仔细擦了擦上面自己的血迹,笑道:“郎主若不嫌弃,还请过目。”
常侍梁充恭恭敬敬将礼单接过来,念到:海镜一双,大火珠四枚,澄水珠十枚,辟寒犀二根,象牙簟二床,凤尾扇二柄,珊瑚枕一对,金钱二千,银钱五千,五色玉各五端,彩缎五十匹,花布二百匹,宋国御用贡瓷五筐……
待梁充念完,完颜潇笑道:“臣弟来得匆忙,我人到了,礼物还在路上,还请皇兄恕罪。”说完便想要施礼叩拜。
“快别拜了!“郎主命梁充扶住完颜潇,笑道:“一家子骨肉,不是正式场合不必这样尊卑分明,倒显得生疏了。礼单上的礼物,算起来也值数万金,堂弟果然有心了。其他的倒还罢了,这么多的宋国御用贡瓷,你是如何得来的?”听到有五筐瓷器,郎主心动了。
完颜潇此时一心想要离开中都,正愁没什么合适的理由离开此地,郎主提起瓷器,于是心生一计,便笑道:“臣弟有幸拜了个师傅,她是宋国官窑工匠,此人制瓷手艺出神入化,烧制的成品巧夺天工。”
“竟有如此奇人吗?只是他为何会收你一个异国人为徒?”郎主将信将疑。
“因为臣弟对她有救命之恩,作为报答,所以答应收我为徒。郎主,若臣弟习得这烧瓷的技艺,又或者能将此人请到金国,对我朝的陶瓷生产有百利而无一害。在边境,一只宋国青瓷御用净瓶值百两纹银。”
金国的瓷器大多朴拙,釉面粗糙,与宋国瓷器相比还是甚有差距。
郎主沉吟半晌,道:“臣弟有心了,那就准你再入宋国,不过,若见不到令我称心的瓷器,有朝一日,我还是会请你再回中都的。”
郎主脸上挂着笑,说得好似戏言,完颜潇知道,这是对他的警告,完颜潇谢过郎主,又寒暄了一阵,便退出了大安殿。
梁充看着完颜潇的背影,问道:“郎主就这样放过七王爷了?他可是聪慧得很呢。”
“告诉放出去的亲卫,将完颜潇从要杀掉的宗亲名单中剔除,朕暂时留着他有用,还有,朕不相信礼单上是他所有的资财,去他的王府看看,有没有账本之类的,要实底儿,若敢欺君,再杀不迟。”郎主说完,伸手接过梁充手中的礼单,道:“这么会赚钱的财神爷,杀了,可惜了。”
完颜潇出了大金国的都城,找到自己早年便安下的暗桩,将一张空白的黄纸递给一个卖酒的小厮,道:“速去北漱城,亲自送到青川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