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早晨官府有人去看了,都死了。”老板娘接过话茬,“不但死了,还相当惨,身上的肉都被鹰啄了,满地的碎肉和血。那些人身穿宋国服饰,原来竟是你们金国人?”
老板娘看着青川,等着他的回答,青川这才发现他刚才情急说秃噜了,悻悻一笑:“哦,听口音是。估计是吧。”
“那你也是金国人啊,他们为什么要杀你?”老板娘继续问道。
“不知道。”青川整了整衣服,对着老板娘和凌惜揖手道:“谢二位救命之恩,在下日后定结草衔环报答二位,只是此刻我必须得走了。”
凌惜看了看老板娘,老板娘笑道:“也好,你既然已性命无虞,我们留你也留不住,只记得,你可欠我救命之恩哦。”
“在下没齿不忘,此恩必还!”青川说完,抬脚便走。
凌惜赶紧三两步拦住他,将一堆药瓶揣在他怀里,有些羞涩地低头嘱咐道:“内服外敷的都标好了,公子保重。”
青川手忙脚乱地接了药,揖手而去。
“装,你可真能装!”老板娘见青川走远了,这才斜睨着眼睛,用玉指指着凌惜打趣:“装得我都信了。”
“哪有,我脸红是真的,害羞也是真的,我本来就是只给姐妹们看病,给男子治伤还是头一回。”
“我说的是这个吗?”老板娘笑得意味深长:“我说的是那些彪形大汉,他们如何死在你手里的,你当真不知道?还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哎呦喂,真真是拿腔作势,让人肉麻……”
老板娘挤眉弄眼地打趣她,那凌惜从发间拔下一根玉簪,比着老板娘道:“金姐姐这是想疏散疏散筋骨了?竟拿妹妹打趣?”
“哎呀不敢,你这丫头,哈哈哈,不敢了,姐姐可不敢了。”两个美人玩笑打闹了一阵,各忙各的去了。
慕烟雨整整昏睡了两天,终于醒了,只觉头痛欲裂。
她费力地下了床,打量了一下周围,不大的房间清光明亮,窗纸上竹影悠然。
博古架上摆着青釉蟠龙纹盖瓶,划花牡丹纹葵口大盌,白釉瓜棱式小提樑壶,青瓷拱花牡丹纹盖盒……
房内正中间的紫檀木桌子上,摆着一只青釉三足小香炉,精致非常。
她将香炉托在手里,细细打量,连房门被人推开都没有发觉。
林峰刚想开口喊她,却被叶夫人拦住了。半晌,慕烟雨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姑娘缘何摇头?”叶夫人淡淡开了口。
慕烟雨这才发觉有人进来了,轻轻将手中香炉放下,俯身施礼道:“夫人懿安。”
叶夫人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苍白洁净的一张小脸,一双漆黑的眼眸,光华流转间透着春日般的明媚,待细细去瞧时,那上扬的眼角似又透着一股冷傲。
“刚才见姑娘看着这香炉摇头,却是为何?”叶夫人将香炉拿起来,细细看了看。
“小女子适才见着这满屋子的青瓷,件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品,特别是这个青瓷香炉,更是别具匠心。只是,我刚才摸着,表面似有些许的料刺。“
慕烟雨边说,边指了指有料刺的地方。
叶夫人细细摸了摸,果然有非常细微的料刺,若不是十分有经验又细心的人,却是很难发现。
叶夫人面色微动,问道:“依你说,这么细的料刺,是如何形成的。”
“小女子不才,依我愚见,形成料刺有几个个原因,或是是釉料研磨不够细致,或是施釉不均匀,或是烧制温度控制不当。而这一件香炉,是因为局部施釉过厚。”
叶夫人听完笑了笑,不置可否,只吩咐林峰道:“给姑娘安排个妥帖的丫头照顾,再请个郎中瞧瞧,病了两日肠胃弱,让厨房先做一碗山药粟米粥来。”说完便欲离开。
“夫人。”慕烟雨喊住叶夫人:“多谢夫人这几日的照应,实不相瞒,小女子戴罪之身,我是朝廷流放的犯人,恐给夫人一家带来麻烦,小女子实不敢留。”
“慕姑娘,你不要怕,我们山庄虽不理世事,却最为守信。你是潇七爷托付给我的,我自会信守承诺,护你周全。”林峰未等母亲开口,便先讲了一通诚信守信之道,怕母亲不愿留下她。
叶夫人自是知道儿子的心思,他打量了一下林峰,淡淡说道:“哪怕不是受七爷所托,我枫林山庄自不会将一个弱女子拒之门外。”
林峰听见母亲如此说,有些汗颜,讪笑两声,赶紧上前扶住母亲道:“母亲菩萨心肠,又善良又漂亮,咱先出去吧,让慕姑娘先梳洗吃饭。”
林峰回头对着慕烟雨灿然一笑,和母亲一起离开了。
慕烟雨推开房间的窗户,阳光温暖,秋高气爽。她抬头看了看天,却觉得周身寒冷:“爹,娘,能为你们昭雪的所有线索都断了,女儿该怎么办?”
此时,几缕残阳透过铁窗,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全身湿漉漉的,被绑在一个刑架上。
浸过盐水的皮鞭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新伤覆盖着旧伤。
“七王爷,你这是何必呢,为了维护完颜勇而忤逆郎主。到头来你在这里受刑,而你那哥哥完颜勇又在哪?”用刑的狱吏软硬兼施,想从完颜潇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东西。
“拿壶酒。”低哑的声音从完颜潇的口中发出。
狱吏没有听清,靠近完颜潇问道:“你说什么?”
完颜潇抬起眼皮,一双眼睛如丛林孤狼一般犀利:“给我拿壶酒,我要喝酒。”
“你!”一个狱卒扬起了手中的鞭子,却被身后的人拦住了,那人转身去拿了一壶酒,喂给完颜潇。
完颜潇痛喝了几大口,笑道:“确是好酒,痛快,真是痛快!”
“王爷,酒也喝了,刑也受了,该说的是不是也得说了。”此刻说话的,竟是定武将军乌林达。
“呦,定武将军,好久不见呐。”完颜潇笑得玩世不恭:“在北漱城没找到我,在我王府中没找到我,如今竟然一路追到狱中来了,乌林达你小子鼻子挺灵啊,那吃月亮的天狗,倒像是你的先人,哈哈哈哈。”
“王爷谬赞了,鼻子不灵怎么救王爷出去啊。我就是一条狗,那也是您完颜家的狗不是?走吧,郎主要见你。”乌林达一边说一边给完颜潇松了刑具,伸手便要去扶他。
完颜潇一把推开他,拿起桌子上的烈酒,喝了一大口,然后将剩下的酒,一股脑倒在了胸前的伤口上。旁边的狱卒都下意识地咧嘴倒抽了一口凉气,完颜潇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看着乌林达,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那就请吧。”
“王爷,您不换身衣服吗?”乌林达跟上完颜潇。
“换什么衣服?本王可没几件多余的衣服。怎么,你想在郎主面前告我一个衣冠不整之罪?还是想掩盖你对我擅自用刑的罪行?”完颜潇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乌林达。
“不敢,不敢,我区区定武将军,怎敢擅自对皇亲宗室用刑,王爷您可是冤枉下官了。”
“哦,不是擅自,那就是奉旨喽,原来是奉旨用刑。”完颜潇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将满是鞭痕和血迹的衣服理了理道:“那就更不用换了,走吧。”
完颜潇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那个狱吏说:“把这里打扫了,一会儿准备迎接定武将军,哦对了,让他也试试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笞刑,真真是痛快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