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烟雨来到皇帝的书房外,抬头看到上面的匾额中题着“日乾夕惕”四个大字,心中微动:刻苦、谨慎,不敢有一点懈怠。这是官家常挂在口边的对他自己的要求。
刻苦和不敢懈怠,倒是都做到了,可是谨慎……慕烟雨嘴角微挑,带着一丝嘲讽喃喃道:“倒是太过谨慎了一点。”
慕烟雨上前递了令牌,对着门口的内侍官说道:“烦请天使通传,窑工慕烟雨求见。”
不多时,内侍出来宣她进见。慕烟雨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步踏入书房,却与一个从书房出来的人擦肩而过,二人对视一眼,慕烟雨心中一惊,此人竟是郑鼎郑大人。
二人相对无话,慕烟雨匆匆福了一礼,目送郑鼎离去。
官家坐在一把圈椅之上,意味深长地对着慕烟雨笑道:“朕曾经说过会助你寻找真相,这个郑大人你觉得怎么样?他在朝中无实职,背后没靠山,人又刚正不阿,是朕留着在关键时刻平衡朝野的关键人物。
如今朕派他出山,暗中调查窑工流放被害案,只要证据确凿,不管牵扯到谁朕都绝不股息。”
官家看了看慕烟雨的神色,他不想失去慕烟雨这个知己,更不想轻渎了他们之间的友谊,于是他目光恳切地看看着慕烟雨,继续说道:“烟雨觉得朕这么做,还算是“够朋友”吗?”
慕烟雨微微一怔,内心突然盈满了感动,那些曾经对官家的误解和质疑,都让自己十分懊悔。官家没有偏袒皇后,可是自己却曾对官家说过“昏君”的话。
慕烟雨不禁跪倒在地俯身说道:“是民女误会官家了,奴没有体会到官家的苦心,我配不上官家对我的情义。”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朕说过朕最喜欢的日子就是你当初不知道朕是谁,和朕探讨瓷器,有什么说什么的日子。现在你对朕动不动就跪,这让朕觉得十分失落。
朕很孤独,这偌大的皇宫朕没有知心的人。朕有时也会胆怯,全天下不论什么事,都全凭朕一个念想一句话,朕的压力也很大。
朕求的,不过是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与我说说瓷器,谈谈画。所以朕绝不想失去你这个小友,哪怕会令朝野动荡,朕也想护住你这个朋友。”
慕烟雨被官家扶起来,继续说道:“不过皇后上疏请准重开官窑比赛,朕倒也正有此意,既然你来了你便想一想,是按照原来的流程重赛,还是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和建议?”
慕烟雨听到官家如此说,心中不免暗喜:这倒是一个机会,正好看看皇后想要如何对付自己。
于是慕烟雨眼睛一转便说道:“上一次我们各个窑口拉坯晒坯之后,本是计划一起放进窑炉里面烧制。当时小女子对这样的操作就有疑义。
因为哪怕同为青瓷,不同窑工的风格和手法都会让瓷釉的厚度不同,不同的瓷釉需要的温度也并不相同,混在一起烧制,不但每人烧制的数量有限,‘窑变残瓷’也会增加。
所以小女子建议,增加窑炉的数量,我们每人烧一炉,这样做不但公平,烧成的精品瓷器也会更多。”
官家听到慕烟雨这样的建议,想都没想便吩咐内侍官道:“传朕口谕给督窑官,要他再建十座窑炉,不得有误。”
内侍官即刻领命而去。
“民女还有个要求。”慕烟雨继续说道:“我们每个窑工自己烧一炉瓷器相对很难,特别是女子,所以我需要我师兄来官窑帮我,他负责帮我填窑和烧柴,不知官家是否应允,当然,除了我,我觉得其他窑工也需要帮手。”
“嗯,烟雨考虑周到,朕自然应允。”于是官家即刻拟了圣旨,最终官窑大赛定于二月望日举行。
慕烟雨看着官家,脸上虽然笑着,双手却握紧了拳头,她心中暗道:“皇后娘娘,我可是给你杀我的机会了,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可别让我失望啊。”
而此刻,金媚娘已经完成了慕烟雨交待给她的事,将残存的账页交到了皇后手中。果然不出所料,皇后见到账页上的数额,眼中冒出了贪婪而又凶狠的光,她攥紧账页,涂着通红蔻丹的指甲恨不得抠进掌心的肉里。
皇后只吩咐金媚娘继续盯着慕烟雨,并没有再说别的话。可是金媚娘已经感觉到了皇后目光中那令人胆寒的杀意,她不禁更为慕烟雨担心起来。
退出福宁殿的正殿,还未出大门,金媚娘突然远远地看见宋云娘垂头丧气地跟着一名内侍往福宁殿而来。金媚娘四下看了看,赶紧藏到了一座假山后面。
宋云娘并没有发现她,而是径直进了福宁殿的正殿。
金媚娘从假山后转出来,沉思了一下,赶紧又返身回到了福宁殿,她对着殿外的侍从说道:“奴突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要上报给皇后娘娘,还请天使行个方便放我进去。
不过,奴见刚才有人进去了,不便现在进去打扰,可是您看这春寒料峭,风又大,还请让我在廊下避避风,等一等,待刚才的姑娘出来再放我进去,不知可不可行?”
那内侍见金媚娘的确穿得单薄,他四下看了看,便点头说道:“不许四处乱走,只可在廊下等着,一会儿自有人带你进去。”
金媚娘见那内侍答应了,赶紧忙不迭地谢过,站到了廊下。趁那内侍转过身去,金媚娘赶紧退了几步,慢慢贴近窗户,屏声静气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福宁殿的正堂之内,一开始似乎只有宋云娘抽泣的声音,突然“啪”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摔了个粉碎,只听皇后娘娘尖声骂道:“你这个蠢材、饭桶,废物东西!枉你日日凑在慕烟雨身边,连她出去见了谁都不知道。
是你太笨太蠢,连这点事都打听不到,还是人家根本就是防着你,即便你赖在人家的房里,人家也没把你当姐妹,处处不把你当回事儿。
你们宋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蠢出天际,猪一般的东西。哭哭哭,你嚎什么丧。你这般不中用,那就让你父亲来,弄不死她,就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