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打斗声在慕烟雨的耳边响起,伴随着呻吟声,求饶声和阵阵轻蔑又狂野的笑声。
“一……二……三……四……”慕烟雨心里默数着。
血腥之气又在她的周身蔓延开来,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些枉死的窑工亲人们的脸。那些曾经虽然辛苦却快乐的时光,那些抽在他们身上的鞭子和砍在他们身上的刀,一下一下,深深的刺进她的心里。
母亲说:“烟雨啊,你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四十!”慕烟雨大喊一声,摘下蒙在眼睛上的发带,地上已经躺下了很多官兵的尸体。借着月光和火把的微光,她四下寻找着武器。
她拿起一把刀,不太拿得动,只好在地上拖,她一步步走向正在和完颜潇缠斗的官兵,双手紧紧握住刀柄,使出吃奶的力气,狠命向那个官兵的后背砍去,滚烫的血喷了她一身。
“四十一!”已经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被完颜潇打伤的官兵,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被慕烟雨一刀结果了性命。
完颜潇突然被这个看上去好似一只快要破碎的瓷器一般的女孩震惊到了,他一脚将最后一个被他制服的官兵踢到慕烟雨跟前。
“四十二!”随着慕烟雨喊出的数字,那个官兵满脸惊恐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四十三,四十三呢?”慕烟雨四下寻找官兵的尸体,拖着刀的胳膊四下乱砍,“四十三,四十三呢?”
凄惨的悲鸣,穿透山谷,在丛林中呜呜作响,整座森林仿佛跟着她一起哭泣起来。
“五十。”完颜潇按住她颤抖的手臂,将刀扔在地上,他捧住慕烟雨的脸,盯住她的眼睛,“五十,已经到五十了,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大宋国,今后金国,辽国,西夏……你想去哪都可以,我带你走。”
“你带我走?”慕烟雨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满眼都是迷茫和懵懂。
“对,我带你走。”完颜潇弯下腰,和她平视着,语气坚定。
“你是谁?”火把的光已经熄灭了,慕烟雨走近一步,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着完颜潇,彼此的鼻息互相纠缠。慕烟雨偏了偏头,大大的眼睛露出充满疑问又无辜的眼神,仿佛把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全忘记了。
凛冽如莲花般的气息,直喷在完颜潇的脸上。他的心,突然就颤了一下。
“完颜潇,我叫完颜潇。”
这个名字,突然将慕烟雨的神智拉回了现实,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自己沾血的衣服和双手,良久,终于平静了下来。
慕烟雨突然后退一步,对着完颜潇福身行了一礼,说道:“小女子慕烟雨,谢王爷救命和报仇之恩!”
“不必言谢!”完颜潇向她伸出手,慕烟雨却突然又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你,怕我?”完颜潇突然轻笑了起来,“敢用刀砍人的女娃,却不敢近我的身,看我的眼?刚才盯着我眼睛的丫头哪里去了?”
慕烟雨直起身,昂起头,看着完颜潇的眼睛道:“王爷是大金国的贵人,我是大宋国的犯人,奴当然怕。”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在山林中回响着,”你这个样子,当真有半点怕我的意思?不过很好,这样的神态气魄才是本来的你吧?”
“谢王爷的恩是真心的。奴欠王爷的恩,自然要还。”
“哦?那好,你既然想还,我也不会客气,你很好,没有宋国人的酸腐之气,不过,我当下想不出来要你拿什么还,你先欠着,如何?”
“一言为定!”慕烟雨伸出手:“我们月下为盟,我慕烟雨说话算话,有恩必报!”
“好!”完颜潇作势与她击掌,却顺势拉住她的手,”哎,别说我占你便宜啊,我是看你拿刀砍人,这手都颤了,我好心帮你稳一稳,一会儿我扶你上马,回来我再给你雇辆马车,你太瘦了,这马……“
“不必雇车,我要骑马。”
“小丫头个头不大,你语气不小!你有马背高吗你?刚才我护着你,你还坐不稳呢,你们宋国女子,大多柔弱……”
“不,我要骑马,我要学骑马!”
“嘿!”完颜潇还想还口,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一个女子,还是个小丫头争辩过,不禁自嘲一笑:“行行行,骑马,学骑马。”
他将慕烟雨捞上马背护在怀里,本想将马镫给她踩,结果低头一看,这丫头的脚还够不着马镫呢,只得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爷,王爷?魂丢了吧?”当了半天闷嘴葫芦看戏的青川,终于挤眉弄眼地开了口:“王爷你慢点跑,这美人比宋国的瓷器还易碎呢,哎,王爷,你等等我!”
完颜潇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绝尘而去,青川边跑边喊:“王爷你可真是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啊,丢魂丢到大宋国来啦!我们去哪啊?”
“费什么话?没看见追杀我的人,闻着血腥味又追来了?他们就是一群丛林里的猎狗,你不跑快点,等着当兔子呢?我们先去北漱城!”
“啥?”青川瞪大了眼睛,费力地追在完颜潇的马后,喊道:“北漱城?太危险了吧?那里虽然是你的封地,可咱们的……那谁,可是派出大批人马,布下天罗地网在那等着你呢!”
“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你懂个屁,走吧!”
“我看你就是为了这姑娘着想的,我看你就是……哎,王爷你等等我……”
三人两马,从黑夜跑到了天明,慕烟雨已经在完颜潇的怀里睡着了。她应该是太累了,直到被完颜潇放在客栈的软榻之上,依旧没有醒来。
少女在软榻上蜷缩着,墨发蜿蜒。身上、手脚都是伤口,黑红色的血已结痂。她消瘦得厉害,肌肤白皙若冷瓷,呼吸极轻,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了。
完颜潇细细打量着她,不觉便有点入神,卧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倒将他下了一跳。“王爷,他们来了,阵仗不小!”完颜潇推开木窗往楼下看,这里是大金国的边城,两国在此城通商。宋国的,金国的人在北漱城都可以有自己的营生。
一群人身着宋国平民百姓的衣裳,可是那身姿气场与宋国人完全不一样。他们似乎是在寻人。
“王爷,你救慕姑娘,可是因为她是慕守道的女儿?”青川低声问道。
完颜潇回头去看慕烟雨,见她依旧睡得很沉,他转了转拇指上的戒指,道:“慕守道是官窑一顶一的匠人,手上总会有拿手的东西才能在官窑立足几十年,我们来晚了一步,可惜了。”
“可是王爷,”青川又将声音低了低,道:“慕守道的死虽然不是咱造成的,可是咱也不是没有责任,若王爷将她留在身边,有朝一日……是吧。咱不能因为她长得好看,王爷你就把正事忘了。”
软榻上的慕烟雨,呼吸急促,心跳如鼓。可她依旧无声无息,只是紧紧捏住了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