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
人未到,声先至,夏老四被声音震慑地迟疑了一下,刚想继续挥刀,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挡住夏老四的砍刀,原来是卓凌峰赶到了。
没有让夏老四过多地挣扎,卓凌峰紧接着一脚又踢了上了去,将夏老四踢出好远,顿时让其失去了行动能力。
而迟迟未动手的李茂才,已经逃之夭夭了。
郑寒水的鲜血染红了叶苏木的青衫,叶苏木死死帮其捂住伤口,让卓凌峰不要追人,先去请大夫。郑寒水哭道:“先生,我这次救了六猴儿,我和他两清了,是不是?”
“没事没事,到时候你亲口和他说,狠狠地在他面前炫耀一番。”
叶苏木尽量保持笑容:“清醒一点,千万别睡,你也想亲眼看看他挫败的样子吧?这回可是你把风头出了。”
郑寒水点了点头,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最终昏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回了床上,身边站满了人。有爹娘,云苓的父亲云叔叔,先生叶苏木,陆川柏和云苓站在后面,还有不少的亲戚朋友,见郑寒水醒来都舒了一口气。
郑寒水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感受不到了双腿,于是哭到:“爹,孩儿坐不起来。”
郑凤虎猩红着眼睛说道:“没事没事,大夫说了,你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傻儿子,你是被吓到了。”
年幼的郑寒水此时真以为,休息几天,又能生龙活虎了。
郑寒水的娘亲没忍住,哭得稀里哗啦,问道:“水儿,你想吃什么?”
“娘,我什么也不想吃。”郑寒水看向自己的父亲:“爹,我也想让咱家卖粮,这样就不会被侯空青压一头了。”
“卖!爹这就张罗去卖,儿子你放心,爹一定让你在那小子面前抬起头来!”
众人又安慰了郑寒水一阵后,只留下了他娘亲和平日里玩得好的孩子陪他。叶苏木此时十分自责,想要安慰郑父又难以开口,只得往门外走去。
他想尽快抓住李茂才,彻底铲除这个祸害。都怪自己当初心慈手软,放走了畜生。
“叶先生请留步”郑凤虎上前说道:“叶先生,我刚刚的话不是为了糊弄小儿笑话,而是出于真心的。”
叶苏木见云龙生也跟了上来,犹豫地说:“郑大哥,你想好了?真要卖粮食,可就是与荀府撕破脸啊。”
郑凤虎红着眼圈说道:“我儿子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荀家欺人太甚,我若吞了这口气,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寒水的腿,我也有责任”叶苏木叹息一声:“你打算多少钱放粮?”
云龙生凑了上来说道:“所以我们才来问先生的计划。郑兄有难,云某实在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打算一起出粮。但是如果效仿侯家卖十两银子一石,恐怕又达不到压下粮价的目的。”
叶苏木看了看二人,后退一步,双手抱拳,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两位兄长此举,实在是拯救了邺城几万百姓,受叶某一拜。郑大哥放心,我一定为寒水,讨一个公道出来!”
邺城的粮食在一夜之间变得突然充沛起来,各大买卖市场纷纷挂牌卖粮,而且出现了竞相比低价的现象。
小商户们见粮价下跌,纷纷也跟着卖,生怕卖晚了就赔钱。寒冬腊月,天气寒冷,但百姓的心却因为一碗热粥而变得格外暖和。
荀大海已经坐不住了,他这两天领着狗去撵卖粮的百姓,然而恶犬根本敌不过饿鬼。
有人被逼急了,不敢与荀大海硬碰硬,抓住他的恶犬一顿撕咬,以至于荀大海的两条狗都被当街打死,从此二狗子再也没敢养狗。
荀大海心中焦急,说道:“父亲,我们也得放粮,这粮价跌的,以后更是卖不上钱了。”
荀云叹了口气:“一遇到点事情就慌慌张张的,急什么!知府大人没放话,我们就不能放粮。”
“知府,现在知府敢露面吗?百姓都认那个新来的发粮官!”荀大海一着急就走来走去:“还有那个叶苏木,最近声势也很吓人!”
“我就说你,不是做大事的料!”荀云说道:“发粮官才能呆几天,顶多呆到明年春天。这些穷人为了今年冬天活命,把地都卖了,拿什么种地?没地种,还是没粮食,到时候陈粮也是好东西。”
荀大海这才放下心来,问:“父亲,我们只谈眼下,可有破局之法?”
“我每年都给京城中吏部的刘大人送十万两白银,你以为是白送的?”荀大海说:“快了,知府就快有动静了。”
如荀云所料,粮食大甩卖没几天,邺城就张贴了告示,颁布“粮食禁止跌价”指令。
知府裴瑜言明,此指令在特殊时期奏效,为了维护邺城经济健康发展,打击恶意竞价,严禁粮食跌价,不许商户为了包揽商户而争相降价卖粮。
此令一出,邺城之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百姓去知府门前去闹,然而裴瑜干脆不出面,甚至连公事都丢掉了。
项达十分着急,继续向叶苏木求计:“兄弟,现在你还有什么办法都拿出来吧。”
叶苏木摇摇头说道:“人力有穷尽时,我人微言轻,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眼看项达有些泄气,叶苏木又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大人往京城写信,将此事上奏皇上,令皇帝下旨废除此令,邺城之灾祸方可解。”
项达头疼地说:“我常年在外行军打仗,京城的熟人也都是不通理法的粗人,凭嘴皮子辩不过这些文官。
荀家的远亲是京城吏部侍郎刘可解,我若向皇帝提议,他若是再倒打一耙该怎么办?”
叶苏木思量少许后,问项达:“大人可有十分信任的京官?就是那种,你说什么,他便能做什么的那种至交。”
项达想了想,一拍脑袋:“有一个,在家族中是我的表哥,名项郃,在兵部任职。官虽然不大,但起码在圣上面前能说上话。然而他是凭家中关系走后门进去的,学问不高,能用吗?”
“能用,我们一起写信。你将事情说明白,请他上奏将邺城之事报给朝廷。”
叶苏木绘声绘色道:“我将所有他可能遇到的问题都列出来,然后请项郃大人熟背在心,到时候从容应对就是了。除非当今圣上小心眼,否则绝无可能与他为难……”
腊月。
大楚国都洛阳城充满了喜庆。
因为年假在即,不少官员的工作都变得有些懈怠,皇帝也不与他们为难,毕竟自己也想要快快乐乐地过个年。
大楚皇帝姓熊,名熊文武。文在前,武在后,十分重视科举教育。熊文武今年四十有余,上操国政,下查民情,称得上是一代明君。
常言道“楚分三户”,分别为皇室的熊家,皇后的芈家,还有将军世家的项氏。项氏掌控军权,芈家掌握财权,熊家则手握政权。
在重武轻文的楚国,项家逐渐做大,熊文武不想任由此事发展,于是想要重视科举,提高文人的地位。然而收效甚微。
这天早朝,见众大臣一副慵懒的模样,熊文武气不打一处来,他大骂群臣一顿后,愤然离去。
然而下午,皇上又将众人叫了回去,原因是他看见了一张奏折,很有意思。
熊文武拿着奏折坐在龙椅上,脸上挂着神秘地微笑,问道:“项郃何在?”
“项郃在”一个长相魁梧的人站了出来,手握玉简而立。
熊文武记得,此人不安分,爱打仗。然而因为是父母独子,被其家族强行塞进了兵部受命。
虽说是个小官,但好歹能躲开打打杀杀,否则依照他的性子,肯定是上战场上拼命了。
皇帝陛下将奏折仍在地上:“这是你写的折子?”
熊文武将折子捡起,说道:“回陛下,是臣写的。”
“是个屁!你要有这才学,兵部尚书都让给你来当”熊文武自然不信:“说吧,到底谁写的,否则你上奏的事情,朕肯定不帮忙。”
项郃一听,连忙跪下说自己犯了欺君之罪:“回陛下,这道折子,是臣的族弟所写,他名项达,比臣厉害。”
项达?也不对,那也是个大老粗呀,与这项郃也就半斤八两。
熊文武摇了摇头:“恐怕他也是找了个高人代笔。朕记得,让项达去邺城发粮赈灾,项达做的不错,邺城的粮价也被压了下来。这奏折里为何又说要我做主?”
“陛下,族弟项达将邺城粮价压倒了十六两银子以下,结果邺城知府拟了一个‘粮食禁止跌价’的命令,一律不允许粮食低价卖出,百姓苦不堪言,已经快上万民书了。”
项郃早就背好了说辞,讲出这些行云流水:“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请陛下为了邺城灾民,让邺城知府收回成命。”
熊文武听明白了。问群臣说:“谁能给朕讲讲,这粮食禁止跌价,道理何在呀?”
群臣中站出一人来,形象消瘦,看起来精明能干,正是吏部侍郎刘可解。他先是道了句陛下,然后说:“此举,是有意义的。”
熊文武哦了一声,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了此人在邺城中的利益关系网,点点头说:“刘侍郎可有高见?”
“陛下,此举有先例。大楚康宝十一年,多方地皮价格暴跌,导致人心惶惶,朝廷担心市场紊乱,嘱咐各省市限制地皮跌价,以此来换得百姓心安”
刘可解也早有准备,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此次邺城知府也是担心价格暴跌乱象,才以此稳住民心。”
项郃冷笑一声:“市场恐慌不假,但也得分时候,此时邺城之外,有几万人食不裹腹,衣不蔽体。项达打压粮价,是想让尚有购买能力的百姓尽量少挨饿,以扛过这个冬天。邺城知府却拿出来个粮价限跌,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
刘可解也毫不客气,虽然对方是项氏一族,但自己的官职比项郃高,直接回怼说:“那如果市场紊乱,小商户纷纷倒闭,商人罢市,工人罢工,谁来负责?康宝十一年地皮降价就是前车之鉴。”
“地皮是百姓家业,是固定资产,暴跌后市场当然恐慌,但粮食却不是!它看的不该是什么市场,而是民生!”
项郃怒道:“邺城往年粮价不过二两,今年却涨到了二十两,就算有天灾,商人的成本最多也不过五六两银子。然而他们觉得奇货可居,压着粮食不放,导致无数百姓饿死街头,那都是一条条人命啊陛下”
刘可解一愣,这个粗人今天怎么这么多话?一愣神的功夫,就又被项郃找到了可乘之机,一口气将叶苏木交代的话全说出来。
“国难当头,奸商遍地,刘侍郎却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这些奸商,我族弟项达只不过让他们少挣一些罢了,他们却还贪婪无度。刘侍郎如此庇护,怕是吃了回扣了吧?”
刘可解气得差点昏过去:“你血口喷人,陛下,老臣一生清廉,你可得为老臣做主呀!”
“好了好了!”
熊文武打断了项郃的慷慨激昂,说实话,要不是看刘可解要被气得倒下的份上,他还真想听听这个项郃能说多少话。
项郃讲话时,断句都断不清楚,恐怕也是提前背好的,这么看来,项达的旁边真是有高人相助啊,否则凭他一介粗人,怎么可能道出这么多问题?
熊文武摸了摸椅子上的龙头,心中有了计较,清清嗓子说道:“两位爱卿说得都有理,你们皆为国为民,朕很欣慰。刘大人说得对,粮食不能降得太狠太快,否则会扰乱市场;项大人说得也没错,非常时期,人命大于天。”
“所以,邺城一事限制粮食跌价命令不必废除,但要放宽尺寸,多少钱一石,我会找人去定价。”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觉得是一个好的方法,群臣高喊陛下圣明。熊文武默默将此事记在心中,临退朝时突然问:“邺城知府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名裴瑜。”
“朕记得,此人是寒门出身,眼界倒是不小,可惜,老了”熊文武大袖一挥:“此事完毕后,让他退休吧,也算朕体恤他辛苦。”
散朝后,熊文武先后召见了刘可解与项郃。对刘可解,他以安慰为主,面对项郃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说道:“项郃,你老实交代,今天你说的话都是从哪里背来的?”
“陛下,那都是臣的肺腑之言啊”这话说出口,项郃自己都不信,他见陛下仍然冷冷地看着他,只得再次小声说:“族弟项达给我写了一封信,是他教我这么说的。”
熊文武嗤笑一声:“项达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打仗还成,写字能写出几个?”
“陛下,臣也觉得奇怪。”
熊文武把手一伸:“那封书信呢?拿给朕看!”
项郃为难了,书信上不乏一些怎样应对陛下之策略,若真被皇帝看了,恐怕惹得龙颜大怒。熊文武见其犹豫,怒道:“怎么,在你心中,朕就是个小肚鸡肠之辈?”
项郃连忙说不敢,将书信递上。熊文武接过信,仔细翻看之后,笑称:“这分明不是项达的臭字,你看不出来?”
“臣愚钝。”
“此人心思细腻,恐怕邺城赈灾如此成功,有他的功劳”熊文武让项郃滚回家,招来一个公公:“孙德英,你找几个好手,悄悄探一下此人的底,朕想知道,是否可用。”
一个太监走过来低头说道:“是。”
朝廷命令一颁布,邺城落实的相当迅速。粮价基本稳定在了十一两银子上下,符合叶苏木初始的预期。
价格稳定后,侯空青的警报解除,因为荀家已经没有要动他的理由了。
侯府解禁的第一时间,侯空青就冲了出来,直奔郑府。
当他看见坐在木制轮椅上的郑寒水时,直接哭了出来,上前骂道:“你不是跑得快吗?当时怎么不跑呀。”
“我跑了他们就去找你,我才不像被你说是胆小鬼”郑寒水此时也知道自己双腿残疾的事实,但他强装坚强:“你就说,我这次是不是比你更威风?”
侯空青哭着点头,说道:“你以后就我来养了”
“我才不用”
叶苏木及时出现,哭笑不得地说:“你们两个等等,怎么越聊越奇怪了?寒水,你的理想是当将军,可记得战国孙膑?”
郑寒水点点头:“记得,先生讲过。”
“孙膑虽然双腿残疾,但他仍能坐在木椅上指点江山,倾覆一国,你努力读书,将来不一定比孙膑差”
叶苏木安慰他说:“冲锋陷阵的,那是兵,运筹帷幄的,才是将军。”
侯空青立刻发誓:“我以后就去当兵,为你冲锋陷阵!”
看郑寒水振作一点了,叶苏木适时的退场。卓凌峰凑上来小声说:“抓到李茂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