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桩人为纵火案,这一点毋庸置疑。
事后龙城网吧的工作人员告诉警方,至少有三个人参与了纵火,一人点燃了网吧门口的红地毯,另外两个人砸破网吧的玻璃点燃了窗帘。好在龙城网吧事先备有一批消防设备,工作人员立刻用灭火器救火,控制住了破窗周围的火情,保证网吧里的客人从破窗安全逃离。然而当晚的风很大,门口红地毯因为有汽油助燃,很难灭火,火势借着风力迅速烧到隔壁的游戏厅,再经游戏厅蔓延至其他相邻店铺,最后半条街都被大火湮灭。这其中,除了力豪集团下的几家店铺因为有消防灭火器的帮助,客人均安全逃离(当然部分有受伤,但至少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其他的个体户商铺如发廊、台球室、按摩店……因无任何消防措施,建筑物外窗均被安装了防盗护栏并焊死,致使被困人员无法逃生,同时也给消防队员营救被困人员和灭火行动带来了极大困难,最后造成十人死亡。
根据网吧工作人员的描述以及阳光街一带的监控录像,警方锁定了三名纵火嫌疑人。市公安局派出四个刑侦大队全力抓捕纵火犯,十二个小时不到,三名嫌疑人悉数落网。但逮捕他们回公安局时,没有一个侦查员面露破案时的喜悦,因为这三个人都是未成年人,其中有一个甚至不满十四周岁,他们的监护人都随车同行。
逮捕归案当晚,韩振邦、吕信光和史源分别提审了三名嫌疑人。面对警察的质询,三人没有任何抵抗,在监护人的见证下迅速招供。当史源听到他们纵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龙城网吧禁止未成年人进去时,他感觉坐在自己前面的这个十三岁的男孩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头未开化的野兽。
“你知道因为你们这把火死了多少人吗?十个,足足有十个人!而这十个人背后是十个家庭,你杀死了十个人,你放火前没有想过后果吗?”
野兽回归到人类,但退化成了五六岁的孩童,泪流满面:“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我要是知道会死这么多人,我一定不会去放火!我们当时就是想放火烧了网吧,没想过害人。我知道错了,警察叔叔!”
“除了你们三个人,还有其他同谋吗??”
男孩像猛然回忆起什么似的直点头:“有,还有一个,汽油就是他买的!”
“他说他叫孤狼,家住哪里、在哪读书都不太清楚。”坐在另外两个审讯室的纵火者如是回答。
事情要从昨晚八点说起,三个男孩因为无法进入龙城网吧,只能转而去其他小网吧泡吧,但这口气一直压在心里让他们不好受。就在三人刚打完一局游戏时,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出现,主动跟他们打招呼:“还记得我吗?之前在龙城网吧门口见过的。”年轻人只要有共同爱好和话题很容易混熟。不一会儿,四个人就称兄道弟,打成一片。少年自称孤狼,加入三个男孩一起打游戏。但玩了没多久,孤狼开始抱怨这网吧的机子速度慢、环境差等等,然后开始怀念在龙城上网的日子,奈何龙城现在不让未成年人进去,孤狼又态度一转,破口大骂龙城的管理者歧视未成年人。孤狼的想法与三个男孩不谋而合,于是四人商量应该报复龙城,给龙城的管理者一点颜色瞧瞧,别让他们小看了学生的力量。
提出放火的是三个男孩中年纪最大的,孤狼听到的瞬间立刻拍手叫好,还说如果决定了,他可以帮忙搞到汽油。三个男孩脑子一热,情绪完全压制智商,稀里糊涂就同意了。于是半个小时后,孤狼拿着两个一升装的雪碧瓶返回,里面全是汽油。他将汽油和打火机交给三个男孩,还提供了一条放火思路:一个烧前门,一个烧后窗,两面夹击,才能把火烧旺。三个男孩觉得有道理,分工之后,骑着自行车赶去了龙城网吧。临走,孤狼说他会等他们回来,再请他们去吃烧烤庆功。
但当大火“噌”地燃烧起来的那一刻,三个男孩瞬间清醒了,什么烧烤、庆功全都抛诸脑后,他们四散逃回家,寻找避风港。之后三个男孩一直躲在家,直到警察上门。
根据三个男孩的口供,韩振邦认为这起纵火案看似是三个男孩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发起的,但其实最关键的最应该负主要责任的人是孤狼。先不说孤狼莫名其妙主动加入纵火策划还提供了纵火思路,就单说他能在大晚上半个小时里搞到两升汽油就说明他早有准备,即使男孩没有说出放火的报复计划,他也会诱导他们往那个方向考虑。
韩振邦的这个推论得到大伙一致的同意。
于是技术科的画师根据三个男孩的描述画出了孤狼的犯罪画像。
当史源看到这张画像时惊了一跳,因为画中人就是祝建斌。
“原来他就是祝建斌。”高海梁看到画像后说道,“这个家伙为什么要怂恿那几个未成年人放火?难道……”他看了一眼史源,没有往下说。
史源发现了高海梁的顾虑:“难道什么?”
“没什么,还没找到可靠证据,乱猜的。”
“查案一开始都是靠猜的,说,你猜到了什么。”
高海梁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其他人,一副你们到时候要帮我作证,是史队硬要我说的样子然后回答:“我想到一种可能,这个祝建斌会不会觉得杀死朱冠全就是杨浩指使的,他为了给大哥报仇,于是找人放火烧杨浩的网吧。”
此话一出,办公室鸦雀无声,紧接着宋宁扑哧一声笑了:“我觉得不太可能。这年头有几个小弟这么衷心会给大哥报仇?事实上,在火灾发生前我和史队想到了黥刑案的另一条调查思路,我们怀疑真正杀死朱冠全的人或许就是这个祝建斌。”接着宋宁将这个推论的论据逐一阐述,大家听完觉得是有几分道理。
“所以,”史源总结陈词,“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祝建斌抓回来。”
由于史源见过祝建斌且手上的黥刑案与祝建斌有关,所以抓捕祝建斌的任务交给了史源小队。与史源预料的一样,当史源带人赶到祝建斌所租的单人房后,发现祝建斌并未在家,且家中的衣服也没明显减少,不像准备了行李跑路的样子。警方又向住在祝建斌家周围的邻居打听消息,但他们都表示没注意祝建斌有没有回家。史源也呼叫了祝建斌的传呼,但没有人回电。之后戚子健查到祝建斌外婆住的地方,大家又前往祝建斌外婆家找人,但祝建斌外婆表示祝建斌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看她,也没有来电话。警方又询问了外婆家的邻居是否看到过祝建斌的身影,邻居纷纷表示祝建斌这个小混蛋要么不回外婆家,一回来只会问老人要钱。那动静很大,老人每次都会被祝建斌弄哭,所以只要祝建斌回来了,邻里之间都会知道。但最近一个月确实没看到祝建斌的身影,可见老人没撒谎。
警方又找到祝建斌的学校询问老师祝建斌平时的交友情况,老师提了几个学生的名字,警方又一一上门拜访,根据这些同学的口供,警方去了几个祝建斌平时经常光顾的地方。但很遗憾,也没发现祝建斌的身影。
祝建斌仿佛一夜之间在人间蒸发了,最后看到他的人就是那三个纵火的少年。而他的突然消失更加令警方怀疑他不仅仅是纵火案的参与者,还是黥刑案的杀人犯。只是他为什么要杀朱冠全?又为什么要怂恿三个未成年人放火呢?
在追捕祝建斌的过程中,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史源心中产生,他总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祝建斌也好朱冠全也好都是这股力量下的一颗棋子,而这股力量最终想要摧毁的人其实是——
“杨浩。”史源想起祝建斌那日在冷饮店里突然提到的这个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