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插科打诨说着话,一路上的疲累也不算什么了。
在镇上的招待所歇过一晚,真正到达时,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三天多了。
这时的人们对陌生人非常警惕,好在有小宁在。
她不是这个村的,但都是同一市,口音相近,拉近不少距离。
几人在村里打听有关谢老的事。
村里人一听,他们要打听的人,是被发配到牛棚的人,脸色齐齐一变,避讳莫深。
看他们的目光也变了色。
“你们和他们什么关系?”
“那里的人都是犯过事的,打听那个干什么?”
眼看其他人都在互相使眼色,人群从四面八方围聚起来,逐渐收紧包围圈,将他们堵在里面。
还有人随手拎起身边的榔头、铁锹,蓄势待发。
似乎只要他们的回答一有不妥,这些人就要一拥而上。
这种情况,就连见多识广的宋晚,一时都难以为继。
情况越来越越紧张。
就在这时,小宁掏出她的军人通行证。
上面鲜红色的印章,瞬间映入众人眼帘。
她举到身前,解释道:“我姓宁,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找谢老爷子看病。”
“我们营长得了病在其他地方治不好,听说谢老爷子医术高,特意来这里,想请他过去为我们营长看病。”
见到军人证,村民们态度大变。
一个个洋溢起笑脸。
“原来是宁同 志!”
“营长?好大的官啊!营长生的什么病?可不能耽误。”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找村长…”
宋晚他们几人跟着小宁和村民们,稀里糊涂来到村长家。
村长确认过军人通行证的真假后,几人又稀里糊涂,被村长带到牛棚不远处。
到这里他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破破烂烂的简陋棚子区。
“那里就是牛棚,老谢就在那里。特殊原因,我就不过去了。”
“不过你们也要注意,老谢是立场出了问题,才会来到这里。”
“即便是营长级别的,最好也要保持一下距离。”
“还有,听说他下放时受过刺激,整个人疯疯癫癫的不说,连手都被打坏了,平日里干不了多少活,也分不到多少粮,带着一个病弱的孙女,活得很艰难。”
“别抱太大希望,他应该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他医术水平真有那么高的话,为什么连自己的孙女都治不好?”
“孙女?”宋晚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啊,老谢的孙女,这次可能撑不下去了,他总想着去大城市治病,哪有那么容易?也是个可怜人…”
感慨到一半,村长猛地回过神,看看周围,生怕被人发现这个言论似的,嘴里也极力撇清关系。
“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当不得真,你们可别往外说。”
“快去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村长很快离开,留下他们几个在原地面面相觑。
恰好这时,牛棚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披头散发的老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看不清面容。
初夏微凉的天,昨日才下过雨,空气弥漫着冷意。
他却只穿着一件两箍筋背心,脏到看不出颜色,背后和腹部破开两个大洞。
一阵风穿堂而过,他就像感觉不到冷似的,一根根捡地上掉落的干枯树枝。
即便从这么远的距离,仍能看出他手不方便,简单的捡拾动作,他做的很吃力。
宋海看向宋晚:“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宋晚眉头蹙起:“不是。”
直到听到村长提到孙女一说,她才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点。
她见到谢老,是很多年以后了。
那时候谢老是一个花甲老人,可如今她只有十八岁,谢老也不该是谢老。
更何况,他记得谢老是孤寡老人,又怎么会有孙女?
宋海又问:“那我们要走吗?”
“不走。”宋晚心中有个猜测,说完便迎了上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跟着她一起走。
越是走近,宋晚越是肯定她的猜想。
她听医院工作人员提到过,谢老不该是孤寡老人。
他过去有儿有女,只是都死在那场动乱里。
从牛棚归来后,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自此受到刺激,在长久的孤独中,精神渐渐失常。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宋晚抿了抿唇,上前帮老人捡拾干树枝。
弯腰时,她注意到老人的手,右手少了中指,食指和大拇指也扭曲到一起,形状骇人。
左手像是得了帕金森,不仅抖个不停,还抓握无力,连树枝都拿不稳。
她鼻子一酸。
“老人家,您去休息吧,我来帮你。”
老人没动,散乱头发下,露出一双浑浊的眼,躲在后面窥探她。
窥探不到半秒便消失,仿佛是宋晚的错觉。
老头突然一蹦三丈远,手里好不容易捡起的枯枝掉了一地,他也不管,嘴里嘶吼着无意义的声调,摇头晃脑回牛棚方向。
砰!
牛棚门被重重关上。
宋晚叫了几声没回应。
看起来是真的疯了。
她眉头一蹙,带宋海几人将地上枯枝全部拾起,走向牛棚。
“谢老,麻烦开开门,我们不是坏人,是来找您帮忙看病的。”
屋内毫无反应。
小宁的军人通行证也不好使。
宋晚敲门:“您认识谢文远,谢医生吗?我爱人腿受伤不能走,我本来是想找他治病,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能不断托人打听,刚好打听到您这里。”
“我爱人过去在部队,多次立功,是人民英雄。”
“如今却因在火灾中救人伤到腿,无法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可能再也不能重新站起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知道您或许因这场变故寒了心。”
“但你们谢家身为中医世家,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几任家主多次在乱世中入世救人。”
“您真的忍心看一个英雄,沦落到这种境地,而不作为。”
“真的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宋晚言辞真切,姿态虔诚。
门内,老头目露复杂,表情逐渐松动。
许久,他微不可查地叹气,嗓音苍老沙哑,像是不常说话。
“你们,不是来找我要古方的?”
这下换宋晚诧异。
“什么古方?”
见宋晚表情不似作假,他才略微放松,打开一道门缝,但仍不肯开口多说,只抬起双手,苦笑一声。
“你们看到了,我的手废了,连针都捏不住,根本不可能再去治病。”
“更何况…”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停了好久才继续。
“我得了癫狂痴呆症,间歇性忘记很多事,时不时还会犯糊涂发狂,没精力再为人治病…”
宋晚担心陆烬,不由急着追问。
“那谢文远呢?您知道他被发配到哪了吗?”
谢老头目露遗憾,摇头。
“自从我也进了牛棚,和文远便断了联系,最开始的短短一年,我和小婉便辗转了三个不同地方的牛棚,想来他也一样。”
“早就不知人在何处。”
宋晚心中,绷了三天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
如果连谢文远的亲爹,都不知道他在哪儿,还能去哪里找他?
她很快调整过来,强撑住一口气。
“那能不能告诉我,他最开始在的几个地方?”
沿着那条路,不管多难找,要找多久,她总是要试试的。
“文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