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
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一男一女,两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坐在宋家门前,他们身前卷着草席,草席口露出一只紧握成拳的苍白拳头,里面裹的正是二麻子的尸体。
麻子娘哭天喊地,哭得直拍地面,一声声唤二麻子死得冤,死得惨。
泪痕下的脸上满是斑点。
看来二麻子是遗传的斑点。
老拐子没哭,一双眼阴沉地隔着宋家大门和宋家人对峙,眼底时不时闪过暗光,不知在盘算什么。
他们只有二麻子一个儿子,四十多了没结婚也没孩子。
虽然二麻子平时就不靠谱,可如今老两口已经六七十了,更不可能有其他儿女,二麻子一死,他们就真的老无所依了。
围观群众看热闹幸灾乐祸的有,也有不少同情他们的。
“昨晚我儿跟宋河一起上的山,确实是宋河和宋晚不管二麻子走了,不然二麻子不会死。”
“二麻子这一去,剩下老拐子老两口,老头老太太的,让他们两个以后怎么活?真是造孽啊!”
“宋家人平时看着就泼辣,能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就是可怜老拐子他们了,唉!”
宋晚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一回来就听到这种言论。
抬头一看,原来是老熟人—刘芳。
她几步走近:“觉得他们可怜?那你可以把他们接回去,当成亲爹亲娘伺候,孝敬他们吃的喝的,给他们养老送终,这样他们就不可怜了。”
刘芳吓了一跳,看清眼前的人,一下子黑了脸。
“你有病啊?”
宋晚面无表情,直勾勾看着她:“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老拐子两人同样看着刘芳,面露期盼,看来很想让她接手。
刘芳心虚,恼羞成怒:“神经病,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二麻子的死又不是我害的!”
最开始说话那位也开口帮腔:“对啊,二麻子是你害死的,就算要养老拐子两口,也是你该养,凭什么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宋晚看了这人一眼:“那天晚上在山上的人也有陈小光,我走时说过,有其他人想救二麻子不会拦着,也就是说,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有机会,也有能力带二麻子下山,可他没带。”
“准确说来,如果你认定我和二麻子的死脱不了干系,那么陈小光也是凶手之一。”
“陈叔,他没责任养二麻子爹娘,你总有吧,你养吗?”
陈叔脸色当时就僵了,摆出长辈的架势说教。
“你别瞎说,你不愿意负责,就想拉其他人下水?”
“小晚,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恶毒?”
宋晚闻言就是一记白眼,一点都不惯着他。
“看着我长大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陈叔当场噎住。
宋晚睨了他一眼:“不信几回去问你家陈小光,别在这里圣母心发作,两片嘴上下一合,乱替别人担责任。”
边上张红玉看得心情舒爽,她早就看不惯村里这帮爱说风凉闲话的,这次看着陈叔的脸,她忍不住大声问。
“什么叫圣母心?”
宋晚看着陈叔:“就是指那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劝别人善良大度,非要让别人舍己为人,但是换到他自己身上,他就跑了。”
“长一张嘴就知道BB赖赖,看起来是个老爷们儿,做的事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陈叔一瞪眼:“你说谁?”
宋晚似笑非笑:“谁搭腔我说谁,我又没指名道姓,你偏要自己排号入座,怪我喽?”
陈叔闹了个没脸,灰溜溜离开。
经此一闹,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宋晚身上,再也没人光明正大嚼舌根。
宋晚扫视一圈,没一个敢跟她对视的。
他们都怕引火烧身,看个热闹没必要把自己赔进去。
麻子娘手脚利落,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一块石头,直奔宋晚而去。
“你这个贱人,我要让你给我儿子陪葬!”
宋家大门第一时间打开,宋家人蜂拥而出。
宋海抄起锅盖挡在宋晚身前,挡住麻子娘手里的石块,向前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麻子娘跌在地上撒泼打滚。
“杀人了,要杀人了,宋家害死我儿子不够,还要把我这个老娘也害了。”
“没有天理了,你们连我这个老人家都不放过,我只是想来讨个说法,你们就想打死我。”
“老天爷你能不能睁开眼看看,劈死宋家这伙恶人,尤其是宋家这个小贱蹄子,一定要让她以命偿命啊!”
李大妮护犊子,听到宋晚被骂,指着麻子娘清了个嗓儿。
“呸!你也算老人家?”
“别人老了慈眉善目,你是从年轻坏到现在。”
“我听书里面有句话,叫什么老得要死了还不死,就是贼。”
“你们一家子本来就是贼,偷鸡摸狗才活活到老,现在还老成这样。”
“像你这种坏到流脓坏胚子,就该去死一死,也好过一把年纪当贼。”
她娘这种理解…虽然大概意思也对吧。
宋晚忍了忍,没忍住,小声提醒她。
“那叫老而不死是为贼。”
李大妮不甚在意,点头赞同。
“对嘛,这个老不死的就是贼!这句话是谁说的?他也见过老贼?说得真他娘的好!”
得,彻底跑偏了。
不过效果很好。
村里老一辈大都没读过多少书,说得太文雅他们反倒不懂,如今李大妮的解释恰如其分。
最为直观的是,麻子娘当场就怒了。
“李大妮,你才是贼,还是老贼!你当你比我小多少?”
“太欺负人了!你以为这是你们村,我们就没人了吗?”
“我儿子不明不白死在你们这里,你们连句话都不说,要不是今天听到消息,我连他死没死都不知道,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死了都没人埋啊!”
“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就不走了!”
她越说越气,说到最后走到草席前一抖搂,二麻子的尸体从草席里滚出来。
在坑底暴晒一天,二麻子的尸体关节肌肉僵硬,皮肤呈现青白色,使得他脸上的那些麻子更加明显。
睁着眼,死死盯着宋家大门,特别渗人。
现在是夏天,高温之下,尽管只死了半天,尸体竟然有了些臭味,隐隐在四周逸散开。
措不及防下,宋晚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被吓得浑身僵住。
麻子娘见了大叫。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看见了没,宋晚脸都吓白了,她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