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夜,戌时。
月央的溪谷关,南接嵩岳,北濒溪水,大地以山水落子,自成易守难攻之局。但近年来,那蜿蜒围城而行的溪水已干涸,裸露的河床时常散发着一股腥臭。作为月央最北之地,也是最重要的战略关隘,溪谷关北抗南牧、南阻云都,其作用为边郡之咽喉,月央之保障。
此刻溪谷关的上空,夜云如墨,将原本的一轮圆月翻卷其中,云缝之间的几缕月光不再清冷,透出有些鬼魅的红。
几只夜鸟啼鸣而过,隐没于黑夜之间。
蝉鸣的聒噪与此刻月央北辰军集结的肃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随着老帅宁戊走出帐外站定军中,北辰军内敛的肃静顷刻间变为清冽的肃杀,那隐藏在枝头之间的蝉仿佛感到寒意一般,顷刻万蝉皆喑。
宁戊身材挺拔,当头一站,如一座巍峨的大山,那是所有北辰军心中一往无前的信心来源。老帅的身边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正是月央的大皇子宋和光。
二人身后不远处的一介布衣先生看着夜空那鬼魅的红,眉头紧皱,右手五指掐诀推演,之后手抖了一下,张开嘴想说一些什么,却被北辰军的副帅魏季挥手阻拦。
魏季身材矮小,体型颇胖,满脸横肉之间,那双本就不大的双眼,却总在散发着阴狠之色。
北辰军原有三大副帅,萧亦云、杜士郎、魏季,萧亦云沉稳如山,杜士郎暴烈如雷,魏季阴狠如蛇。
萧亦云当年为宁戊争取突袭南牧草原的时间,率五百将士独守孤城,阻断南牧三万大军驰援,宁戊只要他守三日便可弃城,但由于百姓转移受阻,为护百姓安危,萧亦云硬是守城六日,待城中百姓人去楼空之时,自己早已脱身乏术,于城破时自尽身亡。
杜士郎则与云都国的战斗中,杀的兴起,之后浑然不顾穷寇莫追之讳,被云都这批当做诱饵的残军引至伏兵处,五百铁骑、千人步兵的队伍被屠之十去八九,最终侥幸杀出重围,但依然被毒箭射穿右眼,不久后突发眼疾去世。
而魏季则行兵之道诡谲,善突袭、善伏击,总会耐心的在战场之间找寻恰当的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三大副帅如今仅存魏季,而魏季在北辰军心中仅次于宁戊。
魏季看了一眼夜空,撇嘴说道:“日月星辰砍不死人,大帅信的只有手中的刀和身边的兄弟。”
布衣先生轻叹一声,之后看着眼前的老人,眼神又充满坚定。
宁戊,月央精锐之师北辰军的统帅,他是月央战力的大旗,也是众将心中的战神。
宁戊一生戎马,百战不殆,曾被称之为“月央国境”,哪里有他和他的北辰军,哪里就是永不可突破的国之边境。
舞勺入伍,舞象即为武功郎,其弱冠日率五百骑兵杀人南牧草原,血洗二十八部落,归来只剩三十六人,后被称为月央三十六骑。
而立之年,月央西南蕃军投诚云都叛乱,宁戊率一万北辰军驰援,却被西南统帅出卖,被西南番军和云都的军队瓮中捉鳖,当所有人都认为四万叛军即将血洗北辰军之际,宁戊却有如神助,以蚂蚁吞象一般蚕食四万叛军,最终一万北辰军以死伤七千为代价,屠尽四万叛军。
如果真的有人可以胜天半步,那应当也必定是宁戊。
布衣先生感慨不已,他精天象、晓奇门,信奉一切均为天定,从不相信人可逆天,但此刻,他坚信宁戊可以。若有一天,天要宁戊亡,布衣先生甚至相信,宁戊和他的北辰军敢向天一剑,刺透苍穹。
宁戊站在军前,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将士,他要在战士的脸上找到一种饥渴感,那是一种猎人对待猎物的兴奋,那是一种群狼对待落单旅人的嗜血。
宁戊满意的点点头,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一切。
此刻夜空中破空之声传来,一只硕大的黑影在空中闪现。
“夜钩来信了。”宁戊的副帅魏季兴奋的喊道。
宁戊也不抬头,只是随即伸出手臂,一只鹰俯冲而下,轻稳落在宁戊的手臂上,鹰爪上绑着一张纸条。
宁戊看完传来的情报,原本因为年龄而有些浑浊的眼神,此刻变得如刀般凌厉,缓缓传令。
“传令下去,今夜与南牧一战,能俘可俘之人,皆不俘,能杀可杀之人,尽杀之!”
“传令下去,今夜与南牧一战,我要南牧十年不敢入侵中原,我要月央百姓十年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