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外边都传开了,说你就是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封怀素把书随意丢在桌上,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苏晚儿难以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什么?我是癞蛤蟆?”
封怀素道:“流言偏偏这时候传出来,想不叫人怀疑都难。”
“你是指什么?”
苏晚儿难得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
“怕是你已经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封怀素接着说道:“那一日同时出现的两拨杀手就是征兆。”
苏晚儿忽然想起什么,满眼愧疚看着他的脸道:“昨晚真是对不住,我还以为你的功力已经恢复了。”
她真不该拿东西丢他的。
“只有道歉这么简单?”封怀素道。
“南宫错确实是潮汐阁的阁主。”苏晚儿道。
封怀素从怀里摸出那枚玉牌晃了晃:“这么说,这东西真是他的?”
“这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你也不缺这些,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苏晚儿伸过去手,冲封怀素眨眨眼。
封怀素不紧不慢收回玉牌,按下苏晚儿的手:“这种贴身物件我从来不嫌多。”
“封怀素你……不会真的喜欢男人吧?”苏晚儿惊诧道。
“不可说,不能说,不必说。”封怀素高深莫测地答了,又问:“苏木盛拖到现在才散布真相,肯定有什么人在背后给他撑腰。”
苏晚儿不怀好意地戳了戳他的肩膀:“没错,这就是南宫错的主意。”
“那他对你可真是好。”
“那你就不要打他的主意,他跟你可不一样。”苏晚儿摆摆手道。
“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封怀素的话让苏晚儿一个激灵:“这话怎么说?”
封怀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来踱了几步,才回头道:“总之,你要十分小心,这个人比你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苏晚儿立即抱紧身边的被子:“我觉得,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你救我的命,不也是为了那两把剑吗?”
封怀素没有答话,没有动作,就那么静静地背对她立着。
“封怀素,你说过你什么都不缺的。”苏晚儿有些恼怒。
“那你还要费劲心思让我说出它们的下落!”
“你跟他们,有什么不同?”
“啪啪啪!”封怀素拍着手转身笑道:“说得好,苏晚儿,你觉得这世上有不计回报的付出吗?”
“我从来都不信那个!”苏晚儿紧紧攥住被子一角,虽然封怀素从来没有向她询问过,她却知道他当初救下自己一定别有用心。
症结就在那对宝剑身上。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封怀素的笑意越来越淡。
“我做的还少吗?”苏晚儿胸中一痛,声音低得自己都要听不到了。
不过,封怀素像是没有听到这一句,他又折身回来,把玉牌拿出来丢到床上:“这破玩意儿还你,我有事要离开几日,你老实待在这里。”
他人走到门口又加了一句:“恐怕那些人还会找上你。”
苏晚儿愣怔着,又听他幽幽叹了口气:“常言道祸从口出,把你带在身边,我才能安心。”
“去哪儿?我哪里也不想去。”苏晚儿抓紧玉牌蹙起眉头。
“以你现在的情况,凭什么说“不”字?”封怀素语气嘲讽,颇有深意地指了指她的左脚。
封怀素离开后,苏晚儿满脸疲惫地躺好,只期盼自己赶快好起来,也许可以找到王府之外那个奇怪的人,苏晚儿越想越是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件事情她谁也没有说,包括封怀素。
南宫错回到王府,知道南宫宿来找他,正在里头等着。
“六哥,我总算等到你了。”南宫宿面上似有欢喜之色,稚气才脱的脸上多了些成熟英伟之姿。
“七弟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南宫错不咸不淡的语气令南宫宿面上出现一丝尴尬之色,但随即被他掩饰了过去。
“我听说了关于六嫂的事。”
“所以,你是来求证的?”南宫错说完,下人已经奉上了热茶,退了出去。
南宫宿急忙摆手:“不不,六嫂人很好……”他揉了揉头发,有些语无伦次。
“你六嫂跟我说,上次要不是你碰巧经过,她可就危险了。”南宫错道。
“确实赶巧了,我差点没有认出是她。”南宫宿憨笑。
南宫错端起茶,吹了一口气,漫不经心道:“有时候,巧合多了也会让人浮想联翩。”
“我听说六嫂受伤了,现在怎么样了?”南宫宿不以为意,继续问道。
南宫错轻笑:“不劳七弟费心,她的伤势已经好多了。”
“那我能见她一面吗?”南宫宿又问。
南宫错脸色渐沉:“不能。”
“那请你六哥帮我转告六嫂,过几日我再来看她。”南宫宿勉强笑了笑,怕自己再从南宫错口中听到什么拒绝的话,茶也没喝,立刻起身告辞了。
“王爷,听说七皇子最近跟将军府暗地里来往甚密。”青木低声在南宫错耳边说道。
“盯紧点,有消息随时汇报。”南宫错心想,他这个七弟也要参与其中了吗?
看来马上会有其他好戏上演了。
不消两日,苏晚儿是苏府养女一事便闹得满城风雨,这无疑给茶余饭后的男女老少多了一个谈资。
她的真实身份众说纷纭,甚至连茶馆里的说书人都自编自演,给她安排了无数个错综复杂的身世。
然而,作为话题中心的人物,早已悄悄离开了京城。
摇晃着的马车里——
“哈哈,晚儿,连我都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可怜的身世。”封怀素手里抖着一张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晚儿一把扯过,看了上面的几行小字,随即团作一团,随手丢出了车外。
“真无聊,你把我的人当做什么了,整天让他们给你看这些。”苏晚儿没好气地说着。
这南宫错打得一手好牌,现在他置身事外,却把自己推入了旋涡。他可真行!
“你居然不生气?”封怀素有些好奇。
苏晚儿冷笑两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是我生气就能阻止的吗?”
他们已经走了两日了,苏晚儿掀开车窗上的锦幔,就要向外看。
“等等。”封怀素一把拽过她,眼底一抹厉色闪过,与此同时,墨染凉凉的声音由外头传来:“主人,有人跟着。”
苏晚儿没有说话,看向封怀素。
封怀素道:“不论身份,格杀勿论。”
“是!”马车微动,墨染已然不见了行踪。
苏晚儿小声道:“不留下问明情况吗?”
“留着也是祸害。”封怀素从座下摸出两把精巧的金色短刀递给苏晚儿一把:“拿着防身。”
马车停在一处狭隘的山道上,只要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可以出得关口,天高任鸟飞。
回望来时路,他们回头,必是死路。
“果然是调虎离山。”封怀素一手握着短刀,一手紧紧抓着苏晚儿左手。
“我不该带你来的。”封怀素低头看了眼脚下,苏晚儿的状况虽有好转却未痊愈。
距离马车不远处,一个身材魁伟的少年手持一柄打造精良的束龙鎏金枪立在石头上,一双虎目灼灼地看着车前飘着的青色帷幕。
他虽然生得高大威猛,面容却不粗犷,甚至称得上仪表堂堂,只是他的皮肤有些黝黑,却不妨他的俊朗。他的身后挂着一张猩红色的披风,迎风猎猎飞舞。
“今日算你们倒霉,落到我的手里。”少年大笑几声,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只是他的形容有些狼狈,像是才遭逢了什么变故。
苏晚儿透过帘子见到那人的模样,小声道:“这个看起来更像是盗匪一类,恐怕不是特意找来的。”
封怀素想了想道:“宁枉勿纵。”
“你现在功力尽失,我又行动不便,如果周围还埋伏着其他人,真打起来,我们肯定吃亏。”苏晚儿眼见着封怀素起身,一下按住他的肩膀。
封怀素道:“这里地处偏远,难保他们这些人不是图财害命……”
“试试就知道了。”苏晚儿说着从座下拿出一个包袱来,交给封怀素。
封怀素接过,起身出去。
苏晚儿捏了把汗,跟在他后面也一瘸一拐下了马车。
少年意气风发地一手举起金枪对准他们,一手叉腰喝道:“女人和财宝留下,男人自己去跳崖。”
不知为什么,这种要命时刻苏晚儿竟然想笑,可她忍住了。
封怀素道:“这是什么规矩?”
“这是小爷我定的规矩!”对面的少年一副娇纵跋扈的模样,昂首道。
封怀素低低笑起来,把包袱丢了过去。
少年当即立断一枪挑开包袱,里头的珠宝散落一地。
苏晚儿心疼地皱皱眉。
封怀素拉过苏晚儿左手,低声说道:“你瞧着,我马上让他一个不漏捡起来。”
说着拉着她向前走了两步。
少年高声道:“还有你这个女人,自己过来,不要逼我动手。”
苏晚儿正要迈步上前,封怀素捏捏她的手。
“放心。”
接着他忽然扬声问道:“封荣侄儿,是你吗?”
“嗯?”少年明显愣了愣,急走两步,又不敢太过靠近,仔细打量起封怀素来。
苏晚儿心道:怎么凭空多出一个这么大的侄儿?
这亲戚也能现认的?
“封荣,你连二叔都不认识了吗?”封怀素冷笑。
那少年俊脸一红:“什么二叔,我爹说过,我二叔早就……”
封怀素忽然把手里的金刀丢过去,少年接过一看,神色激动不已,又看到苏晚儿手中也握了一把一模一样的,立刻上前半跪行礼:“封荣拜见二叔二婶!”
不等他们开口,封荣又自己跳起来,上下打量着封怀素。
“才几年不见,你就长这么高了。”封怀素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封荣腼腆一笑:“跟二叔还差许多。”
“二婶,你长得可真漂亮。”封荣转向苏晚儿,眼光里满是真诚。
“我不是……”苏晚儿急欲辩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封荣,这是晚儿,不是什么二婶,你可不要把人家吓到了。”封怀素接过封荣递过来的金刀,又问:“你怎么在这里?该不会是瞒着你爹偷跑出来的吧。”
封荣面上一热,又红了脸。
苏晚儿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么容易害羞的,不由笑出声来。
“你说,该怎么办?”封怀素朝着那些珠宝努努嘴,封荣一溜烟儿跑了过去挨个儿拾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苏晚儿低声问道。
“先上马车。”封怀素说罢把苏晚儿送进了马车里。一回头,墨染已经回来了。
“主人,属下失职。”
封怀素道:“无妨,这只是一个游戏。”
封荣解开披风兜着满当当的珠宝小跑过来,交给封怀素,墨染在一旁紧盯他的动作。
“二叔,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封荣一开口,墨染面色微诧。
苏晚儿坐在马车中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人生何处不相逢?
只道缘分是寻常。
满目苍痍的慕容府,处处透着颓败的气息。有的地方,还残存着昔日干涸的血迹,深深印在了砖瓦中。
听说这里在被灭门以后,就成了一处凶宅,每一个意图靠近的人都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惨叫声,日久天长,人们也渐渐遗忘了慕容家往日的风光。
“咳,咳咳……”怪异的咳嗽声从其中一间小屋子中传来,似乎停不下来。
钟慕白手持折扇立在庭院中,荒草野花遍地都是,唯独缺席了正中央那间屋子。
他一袭烟色锦袍,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
“咳咳……”里头的咳嗽声更加尖利,就像指甲挠墙一般。
钟慕白迈步走了进去,只有一个罩着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影蜷缩在角落里,身子随着咳嗽声张弛着。只能看到他的一缕银发披在身上。
“咳咳……”
“老人家,您还好吗?”钟慕白立在门口询问。
咳嗽声停了,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来,钟慕白只扫了一眼便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一般,浑身冰凉。
“呵呵,很可怕……咳咳……是不是。”那个人分不清是男是女,笑声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