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内,无形的硝烟弥漫,苏府外,却是一阵欢声笑语。
原来是苏蓉儿挽着苏夫人上香回来了。
“娘,您说那个算命的说的是真的吗?”苏蓉儿身着鹅黄广袖纱裙,罩了一件绒白色上绣点点寒梅的披风,身姿轻盈,宛如风拂弱柳。
苏夫人拍着她的手笑道:“蓉儿,那些话听听就好,当真可就傻了。”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女儿可当真了。”苏蓉儿的笑声,惊起了垂柳上的鸟雀。
二人一进门就听说六王爷和苏晚儿正在大堂,气氛不太好。
“娘,该不会是六王爷发现了……”
“别说话。”苏夫人沉着脸色道。
“随娘进去。”
南宫错一见苏晚儿也跪下了,脸色更加难看。
“王爷,这一切皆是我的主意,你要打要杀,就冲我来。”苏晚儿说这句话时,苏蓉儿和苏夫人也都到了门口。
南宫错见门外多了两人,一个端庄慈祥,一个明媚多娇,便猜测,这位看起来与苏晚儿差不多大的应该就是苏蓉儿了。
她的姿色与晚儿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南宫错的目光并未在苏蓉儿身上多做停留就转向了苏晚儿。
她的膝盖真是不值钱,自己还没说什么她就急着揽罪。
见她不卑不亢,就那么跪着,南宫错有些心软。
苏夫人见状忙带着苏蓉儿也上前跪下。
一时间,大堂上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南宫错站起身来,盯着苏木盛说道:“本王没想到,你们父女同心,都愿意一力承担这种祸事。”
苏蓉儿料定南宫错所说是替嫁一事,当即开口:“王爷错了,真正不想嫁给你的是我,妹妹和爹爹都是冤枉的。”
苏夫人随后说道:“还请王爷明察,臣妇才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四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南宫错头一次感到头昏脑涨,这么团结的一家人真是少见。
这种争着包揽罪过的一家人,更是奇闻。
怪不得苏晚儿会代替苏蓉儿出嫁,到底是这家人没有亏待她!她果然是心甘情愿的。
那他准备的那一套说辞就用不上了。
“都起来吧。”
跪着的四人面面相觑,而后,都站起身来。
南宫错又让他们坐下,这才开口。
“念在晚儿对本王服侍周到的份儿上,本王且将这笔给你们记下。”
此话一出,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但是你们苏府必须要告示所有人,嫁给本王的,是苏晚儿,不能让她一直顶着别人的头衔过日子。”
苏晚儿一惊,原来他今天特地跑来是为了给自己正名?亏得刚才差点错怪了他。
南宫错的话说完,四人沉默了。
“如果就这样告诉其他人,不就等于是坐实了苏家人欺君罔上的罪名?”苏晚儿问出了其余三人的疑惑。
毕竟这桩亲事是皇帝亲赐的。
“其余的,交给本王来办。”
南宫错这番豪言壮语使得苏家人从此对他刮目相看。
苏晚儿难得回来一趟,捡了空子跟苏蓉儿去她的闺房说话去了。
南宫错原本冷凝的面容,在苏木盛夫妇前多了些随和。
不像看起来那么难以相处了。
苏木盛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午宴和上等好酒接风洗尘,南宫错只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酒也没沾一滴。
其余时间都是盯着苏晚儿吃和嘱咐她吃。
苏蓉儿悄悄碰了碰苏晚儿:“你是不是该谢我,俗语说得好,难得有情郎啊!”
瞧瞧六王爷那眼神,压根没离开过她小妹,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想对她说。
“为了表示谢意……”苏晚儿马上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苏蓉儿面前,堵上她的嘴。
在座几人各自在心底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直到饭毕。
待苏木盛送走了南宫错与苏晚儿,瘫倒在自己房中,怅然叹道:“可算把那尊瘟神送走了!”
苏夫人坐在一旁,深表赞同。
六王爷在看似家常的闲聊中,不仅把苏晚儿被苏府收养一事套了出来,还把她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问了个遍。
事无巨细!包括她的好恶。
他这是为了抓苏晚儿的把柄吧!
每当苏木盛和苏夫人打算蒙混过关时,南宫错就开始了变脸,唬得他们立刻招了。
这个女婿真是要不得,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明明是面带微笑在那里坐着,却让他们觉得那微笑后面,藏着无数把锋利的刀子。
马车上,苏晚儿向南宫错表示了谢意。
“我真没想到,你专程为了我跑这么远。”
南宫错注意到她的措辞,不是王爷,而是“你”。
还有,她的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刻薄了。
这算不算一个好的开端?
南宫错往苏晚儿身边靠了靠,嗓音温柔低沉,像是来自佛殿的吟唱。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苏晚儿回想起前日晚上的事,心里一阵愧疚。
南宫错额头上的伤,确实是她干的。
“南宫错……”
“叫声夫君听听。”
苏晚儿想了想,解开了脖子上的帛带。
“有谁家的夫君会干这种事?”苏晚儿仰着脸指着还未消退的青色掐痕让南宫错看。
南宫错伸手挑开头发,露出额上结痂的伤口,指给苏晚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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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猜出来这是苏晚儿干的。这也是他今日滴酒未沾的原因之一。
要是喝醉了,半路被她推下马车可就划不来了。
外头,斜阳才落,落霞与归燕齐飞。
二人回了靖王府,见青木正徘徊在院中,神色不太好。
见到两人立即迎了过来。
“王爷!王妃!你们回来了。”
南宫错道:“晚儿你一日舟车劳顿,先去歇息吧。”
苏晚儿乖巧地应了声,边走边思索着青木因何慌张。
难道是潮汐阁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她的步子顿了顿,转身返了过去。
假意走过屋外,听到里头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但她不能多做停留,可有很多只眼睛盯着自己呢。
不多时,莺儿燕儿把饭菜给她端到房里,听说南宫错不在家里,让她先吃。
可能是中午吃得太多了,她也没什么胃口。
“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从回来就心不在焉的样子。”莺儿给她准备了洗澡水,一边往水里头撒着花瓣一边问道。
燕儿正在一旁准备换洗衣物,猜测道:“是不是王爷欺负您了!”
莺儿回头瞥了她一眼:“你别总扯到王爷身上。我看王爷对小姐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我倒是看不出来!”燕儿不甘示弱地叉腰问道。
“你们让我消停一会儿。今日有没有什么人来过?”苏晚儿来到屏风后,赤脚迈进了木桶里。
燕儿立刻回道:“没有啊。”
莺儿惊叫起来:“小姐!您这背上……”
她怎么才发现,苏晚儿后背上半部分,有一些黑青色痕迹,虽然淡化了一部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嘘。”苏晚儿立即回头做了噤声的动作。
“我自己掐的,不要问了。”
“小姐,奴婢忽然想起来,钟家小姐今日来过,听说王爷不在,她就离开了。”莺儿虽然只见过钟君桐一面,还是把她记住了。
“她自己来的?”苏晚儿撩水的动作停了下来。
“还带着一个丫鬟。”莺儿想了想说道。
苏晚儿不再追问下去,心中却对这个钟家小姐起了兴趣。
看得出,她对南宫错很是仰慕,这可是女人的直觉。
这个南宫错,今天发的什么神经,忽然就对自己好了起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阴谋!
她不能坐以待毙!
夜沉沉,潮汐阁里往往这个时候是一天中最活跃的时候。
南宫错坐在桌案前,面前几张泛黄的信页一字排开。
青木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盯着南宫错愈加阴沉的面容,他的俊脸甚至都有些微微地变形。
仿佛过去了许久,南宫错冷笑道:“这畜生躲了这么久,还是难逃一死!”说着,抓起其中一张纸,紧紧攥在掌心里。
“主子,要派人抓回来吗?”青木适时问了一句。
南宫错起身:“不必,本王会亲眼看他下地狱!”
这承诺犹如来自地狱般阴森冰冷,青木内心颤抖不已。他家主子多年的心结,马上要解开了。
夜色漆黑,天上的星辰时隐时现,大街小巷除了偶尔的几声狗吠和猫叫,再无其他声音。
一个短小的身影匆匆穿街过巷,身上还背了一个大包袱,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那个身影越跑越慢,终于在一堵高墙下停了脚步。
“死路!”这个不断喘息的男人望着高墙愣住了,连忙回头看了看,幸而没有人追来。
他才抹了一把汗,高墙上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怎么不继续跑了?”
那人抬头看时,墙上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夜风吹动他的衣襟,使他看起来如同鬼魅般。
青木提着剑从墙上跳下来,落地竟然没有一丝声音。
剑露锋芒,墙下的男人转身就跑。
可转眼,他的脚步就停住了。
南宫错负手立在不远处,身形优雅飘逸。
那个人“噗通”跪下,不停的磕头:“两位大爷,饶了小的吧!”
这两人简直把他当成了玩物一样,也不急着捉他,却也不肯放他!
“知道我是谁吗?”南宫错一开口,那个人一阵哆嗦,竟然尿了裤子。
“还记得刘贵妃吗?”南宫错居高临下望着伏在地上不停抖动的身影,唇畔划过一丝冷笑。
青木见他不说话,一抬手,冰冷的剑锋划破了他背上的包袱。
里面的金银财宝散落一地。
“啊——”那人受到了惊吓,瘫软在地上。
他相信,只要他死不承认,就不会死。
“小人,小人并不认识……什么……刘贵妃。”
“呵,呵呵呵。青木,砍下他的脑袋,喂狗。”
南宫错话音还没落,那个人就喊道:“小人招,小人什么都招!”
青木拿剑抵住他的脖子,冷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刁不问!”
“十二年前,是受何人指使陷害刘贵妃!”
“小人,小人……”
“说!”
“啊——血!”刁不问脖子一痛,滚烫的血液滴落在地。
“是皇……呃——”刁不问还未说出第三个字,已经倒地不起。
“主子,这……”青木忙收了剑,四下看去,没有一个人影。
“好一个杀人灭口。”南宫错狂笑不止:“你们以为杀了他,本王就找不到真相了?”
几个人影无声落地,将两人包围住。
“好个靖王,有胆识!不过,你们一共来了两个人,是不是做好送死的准备了?”一名身形高大,体格魁伟的大汉冷着一双眼,打量南宫错。
其余四人纷纷举起手中的大刀,向着二人厮杀过去。
眨眼间,阵势变为一对二。
月亮悄悄探出云头,大地忽然明朗起来。
一直暗中观战的苏晚儿忽然认出来,这几人的穿着跟哪天扬言要绑架自己的人是一样的。
南宫错虽然手无寸铁,但出掌强悍,威力不容小觑。当即便一掌拍在其中一人的脑袋上,那人甚至来不及惊叫,命丧当场。
“好啊!打死他们!”苏晚儿在心底暗暗为南宫错叫好。
“杀!”那个领头的提刀而上,刀刀狠辣无情,誓要置南宫错于死地。
这时,青木也击杀了一人。
苏晚儿看南宫错和青木两人英勇无可匹敌,心知他们很快便能脱身。
忽然,她的目光在对面的房顶上停住了。
那里俯卧着一个女人,紧身的夜行衣衬托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
她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短弩,正慢慢瞄准南宫错。
要不是她突然动了,以苏晚儿的眼神绝对发现不了。
大爷的!
要是她现在提醒南宫错,势必会让他分心,无暇顾及两头。
苏晚儿左右望望,尽是砖砾瓦片。
她摸起一块碎瓦,紧盯着那个女人的动作。
手心里却沁出了汗。
青木一声沉喝,又一人倒地。
南宫错此时将领头男人的大刀反夺了过去,横刀劈向他的脖颈。
手握短弩的手轻轻拉起,苏晚儿也抬起了手腕……
射出的暗箭不受控制钉在了墙上,那个领头男人已经身首异处。
“多管闲事!”苏晚儿听到那个女人恶狠狠咒骂一声,抬头一看,竟有三支暗箭齐齐飞向自己这边,冷飕飕的破空声仿佛要把她拉入地狱。
而更悲催的是,她已经躲闪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