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让我从脊背凉到脚底,浑身如同让雷劈了一般。他不是在祈愿树挂月老牌么,怎么还能追到这儿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装作没听见,蓦地又想起他口中叫的是姚宝贝,竟还是被他察觉了吗?
我像个木桩子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盼着萧碑泰能早去早回。可身后的人步步逼近,俨然一副不追问出结果不罢休的样子。
我心知躲不过去,干脆把心一横,满脸谄媚地转过身:“真是石将军,我方才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这么巧能在这里碰上石将军,不过方才石将军说什么来着?姚宝啥?”
“姚宝贝。”
“啥宝贝?”
“姚宝贝。”
“姚啥贝?”
“姚宝贝”
夜风席席,我衣衫被冷汗浸透了,叫风一吹,凉凉的全贴在肉上,干了。却在煞神威压下,顷刻间却又是一层细汗溢出。冷得我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我这个哆嗦落在他眼里就显得甚是心虚,石策挑着眉,面色阴沉。
我自然知道这个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极为精明,此刻瞧不出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装疯卖傻也不知道能蒙他到几时。我并非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不想认他,却不想在这种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将他认了。
当初的事情我只零星记了一点,记得我们曾经交好,记得他救过我的命。可一个残缺不全的人,怎么能贸贸然接纳他呢?
无计可施,我只好期盼着萧碑泰能够早去早回,为我解了这尴尬的局面。
可是面前的煞神显然是对我的反应不满意,低了低头发出一声轻笑:“你竟真不知道?”我不愿和他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深究,脑中转了转,定下心神打算抢占主动:“先前瞧到将军和尊夫人在祈愿树下挂月老牌,不知将军何故出现在此。”
不知是不是我的意图被他发现,他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倒是反问:“你既然已经瞧见了我,为了不打招呼就离开。”
我一时语塞,突然觉得我这是不是就叫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他见我不说话,也不恼,继续不紧不缓地问:“月老牌店的老板说,有个公子买单了所有的月老牌,用来取悦自己的心上人。那个人心上人莫不就是你?可那个公子是谁?”
“是我。”
得,本来被我盼着早去早回的萧碑泰又在我心里被骂成早不来晚不来的讨债鬼。
这只狐狸向来不知道低调二字怎么写,干了什么大件好事被人问起,那自然是有一说一,免不得还得添油加醋地描述上一番。
可这样一来却等同于默认了我瞧见石策不但不打招呼,反而起身就跑的事实。这记补刀将我一个做贼心虚的场景描写的活灵活现。
于是他在我自己挖的大坑上填上了土,还跳上去踩踩结实。这才真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那狐狸想来是念着小时候石策救了村子的恩情,还算是恭敬,对着石策客客气气拱了拱手,规规矩矩地道声石将军。
可石策对他的问候置若罔闻,只是目光似笑非笑,专注地盯着我,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果然是不可多得的一对璧人。雀鑫焰,你好,你很好。”
我干了的冷汗又“刷”地透出了一层,口中下意识地解释:“不是璧人,不是璧人。”心里想着和着性格乖张的大将军对话煞是折磨人。
那厢向来张扬抢占焦点地萧碑泰在石策这里刚受了冷落,心里正不爽,又听见我否认的干脆,顿时就不肯干了。
一手掐上我的后腰,咬牙切齿道:“外人面前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本少爷如此风流倜傥,怎么做不得你的璧人?”
我苦笑,这狐狸真是个会生事端的,瞧着石策青苔般铁青的脸色,这下可如何是好。说来也真是奇怪,我从来就是淘气的主,何曾在意过旁人生气不生气。只是一见石策冷下脸,心里莫名的就开始发憷。
深究不得结果,我潇洒地将原因推到石策其人威严太重,对自己的怂包状态也不觉得羞愧了。
却不想,石策有了动作抄手而上,身形诡秘,我都没看清他如何动作就已经被他带进怀里。萧碑泰捂着手,面目上流露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神色,是怎么也想不到那将军会当中抢人。而那种神色慢慢地化开变淡,在他脸上形成有一副我从没见过的认真模样。
“你这是做什么?”我也皱起了眉头,觉得石策今天也忒不正常。一言不合动上手算是怎么回事?却见某人满脸毫无抢了别人媳妇儿的愧疚之意,反而坦坦然然道:“见到有人轻薄公主,微臣自然是要护驾。”
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将军面不改色地将牛皮吹得如此逼真,我要不是当事人都差点信了他的鬼。
石策向来以战神之威扬名天下,为世人所称颂。而世人称颂最多的,还是他纪律严明,不苟言笑,是个相当高高在上不沾人间烟火的将军。传说当年大皇子曾想拉拢石策为助力,前来送信的使者却叫他让下人一顿乱棍给打了出去,于是又有人言说他是如何如何刚正不阿,一时间由一个虚名的战神生生让史官在史册上天上:“星象史推算,石策正是天上那武曲星再来。”
而那个武曲星再来现在很是扯皮地抱着我不放手,看着萧碑泰的目光竟然一副得意洋洋。由此可见,这个世上大多数的人话都是信不得的。
那厢萧碑泰捂着手腕。换了别人让他吃了那么大的亏,他不让人下辈子都后悔认识他一般是不肯放手的,偶尔也有那么些例外。不巧,本公主正在其列,如今一看石策恐怕也是位列其中。
狐狸竟还是不变的恭敬:“还望将军通融,夜色已深,微臣也要护送公主回宫。”
石策不以为意,看了看天色:“用什么送?”
“马车。”
“那车呢?”
“就停在前街。”
“不要,太破。”某人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用你那破马车等会儿再把公主颠漏了。”我实在是很不能理解,到底是怎么样一个老眼昏花的史官,才能下得去笔写他不苟言笑。
好像也有这么几分道理,他赖皮到现在也确实没笑过。
饶是萧碑泰常年在我心里蝉联不要脸大赛的榜首,碰上这么个鬼见愁都不由得语塞
。我实在看不下去,在石策怀里挣扎好一阵子,又抵不过他力气大。无奈地退步服软:“你先放开我。”
“不要。”石策很坚贞地将头一扭。
我很是抓狂:“能不能告诉我为啥。”
他摸了摸下巴,理所当然:“因为本将军不高兴。”
很多年后我在萧碑泰宫里和他闲话煮茶,提起这么件往事。还是满脸挫败的失落:“老子以为老子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还有人能不要脸过老子。看来这个世界上武力值高一点的人,说话就是底气能硬一些。”
我很小心地提醒:“我觉得石策不光是武力值高,他的智商也要高出你很大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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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石策尽忠职守,并且尽力协助下,我们毫无悬念的错过宫禁的时间。坐在和萧碑泰坐在石策为我们准备的马车上,某人面对我满怀哀怨的眼神毫无自觉:“雀鑫不是眼睛有毛病,盯着本将军从没眨过眼。要不一会儿叫个大夫给你瞧瞧?”
我在心里简直是要鞭打自己一千遍,为什么要看他,为什么要看他,为什么要看他!
萧碑泰坐在一旁嘟嘟囔囔:“说什么不能去我府上住,为什么就能去你府上?还得三个人挤在一辆车上。”石策侧过头瞥他一眼:“本将军一身正气,岂是你这个骚包可同日而语。让公主和你这个穿着骚包的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府,本将军觉得甚是不放心。”
“我会对那种平胸女有兴趣?”狐狸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不由叫起屈。我深感石策带跑人画风的能力让我望之兴叹。
却见他收回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转了一圈,然后颇为赞同地点头:“确实,胸小了点。”